白日上香，見菩薩慈善相，見金剛威武貌；深夜跪拜，菩薩低眉類人，金剛怒目似鬼。是以每天日薄西山前，香客都會陸續下山離開。

　　惟李落上完香找不到人，遍尋相國寺而不得，在山門口越等越著急，正在拿林肅的書童出氣。

　　主子要打要罵，書童又能奈何，只得任其打罵，而不敢反抗半分。

　　幾個家丁拳打腳踢，把那書童揍得是鼻青臉腫，李落卻還嫌不解氣：“連自家少爺都看不住，繼續給本小姐狠狠地打。”

　　“住手。”

　　剛下山就碰見人圍毆一十三四歲的孩子，古語連忙跑過去急聲呵止。

　　那些家丁卻像什么都沒聽見一樣，拳腳又密集地砸向地上的書童。

　　石向楠見狀立即飛身過去：“誰再上前動手動腳，我就讓他斷手斷腳。”

　　恃強凌弱之人，遇弱好逞強，遇強則示弱。

　　來人武功高強，家丁不敢再上前。

　　“他犯了何錯，你要這么打他？”

　　古語見機扶起那書童，他本就瘦弱不堪，再加上受了傷，更顯弱不禁風。

　　天色漸晚林肅遲遲不歸，自己教訓下人又反被人欺負，使得李落怒氣更盛，反唇相譏道:“主子教訓奴才，還要什么理由！”

　　“阿彌陀佛。”古語雙手合十。

　　上下尊卑不可逆，卑下之人罪在卑下，書童何其無辜。可若與這小姐直言，只怕事倍功半，古語斟酌再三，連捧帶哄道:

　　“夫禮者，自卑而尊人，施主高高在上，必有雅量容人，再者相由心生，愁眉生苦相，怒氣生怨相，大怒更是傷肝，施主如此美貌，該好好愛惜才是。”

　　正如古語所說，李落愛惜羽毛更愛惜容貌，不好再跟下人多作計較，遂強壓怒火換了張笑臉:“本小姐絕非不講理之人，今日就且先饒了他吧。”

　　古語暗使了個眼色，書童機靈立馬會意，跪下對李落千恩萬謝。

　　石向楠開始還擔心文質有禮的她招架不住遍身綺羅者的飛揚跋扈，現在看來自己真是多慮了。

　　她一番話既大大地給足了李落面子，又不著痕跡地為小書童留了后路，以理服人之余還不忘以情動人，如此人物如此行事讓人如何不動心？此時此刻石向楠的眼底盡是柔情。

　　“施主大人大量，天必賜下福報。”白凈從寺中走來，手里還拿著披風。

　　古語心想:他這是出來尋我的嗎？不過，自己偷跑出來被抓個正著，抓緊時間溜之大吉才是上策:“師兄，我去向師父他老人家問安了。”

　　哪知沒走幾步就被白凈一聲輕咳嚇得收回了腳步，若無其事地站在原地實則心虛得動也不敢動。

　　尚有香客在場，白凈也不想太嚴厲，便先把古語晾在一邊:

　　“各位施主，這山上常有蛇蟲出沒，若是等到金烏墜地，山路亦不好走，依貧僧看，各位還是速速下山去吧，莫在山門多作逗留。”

　　“有勞小師父費心，我們這就下山。”林肅這時才從后山趕回。

　　“誰跟你是‘我們’，大路朝天，各走各的，本小姐才不要和你同路。”

　　不打聲招呼就走得沒影，害她在山門口吹了那么久的破風，回來了連句解釋安慰都沒有，李落對他的態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林肅看到自家書童臉上的傷，心里對她亦有一絲不悅。

　　兩個人不歡而散，遂先后下山去了。

　　御劍山莊的人不是都走了嗎？石莊主何故去而再返？白凈心里存著疑，但身為圣僧大弟子，禮數到底還是周到:

　　“我這小師妹行事莽撞而不自知，方才承蒙石莊主不棄出手相助，貧僧在此代她謝過。”

　　“是是是，師兄說得對，小語確實應該多謝石莊主。”古語順勢跑到白凈身邊乖乖站著。

　　她手冷得發紅，再晾下去，怕會受寒。白凈親自給她系上披風，可嘴上還是半分都不饒人:“你沒有一天是讓我省心的，若寺中師弟們都像你這般，咱們的戒律堂一定門庭若市。”

　　想起戒律堂蒼師兄的杖罰，古語頓時覺得后背隱隱發痛，弱弱開口:“我就是去溪邊走了走，而且我現在都回來了，你就不要告訴蒼師兄了吧？”

　　“你還知道怕？”白凈語氣稍緩。

　　古語點頭如搗蒜——蒼師兄打人，比你的苦藥，還要人命，我能不怕嗎？

　　“小語姑娘，白凈師父，向楠告辭。”說完直接拂袖而去。

　　古語身上那件披風，石向楠怎么看都礙眼，索性眼不見心不煩，而他們兩個，相處時的自然親昵，他都看在眼里，難道真的只是師兄妹嗎？

　　有些問題，多思無益，執意深究，煩惱叢生。

　　早知結果，有人說何必當初；而當初如初，有人又重蹈覆轍。

　　古語如是，石向楠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