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些日子，河屋這片兒逐漸熱鬧起來。
賀千橙初來的時候，早就見過趙師傅養殖場的廣闊山野，但說來慚愧，至今還未完全走一圈。
主要是趙大年原本圈下這塊地，也是為了嘗試半散養，而所需準備工作較多，有些事情還得摸索著辦，因而近期才算是勉強養了起來。
賀千橙之前因為各種原因沒怎么參加，本來也是建筑工作較多，她并不合適，也就挨到這會兒才有機會去看看。
半散養，顧名思義，就是區別于圈養，給狍子白天的一些時間段，可以在類似野外的環境自由奔跑。
當然，這樣一來，不但養殖戶需要耗費巨大的資金來建設散養區域，而且也需要更多的人負責放牧員的工作。
千橙之前創業，隱約聽說過這種模式，可總覺得是財大氣粗的老板才能考慮的，沒想到能在河屋遇見。
今天起了個大早，吃完飯，幫著芳姨洗好了碗，賀千橙就咬著筆桿子，看著眾人在庭院里忙碌。
“野外場地差不多弄好了，要不要去見識一下？”
說話的人大名廖可，是這批員工里年齡同賀千橙較為接近的，和她也比較聊的來。
“合子哥不去？”
千橙有點奇怪，往常有這種新鮮熱鬧事，趙合可一般都不會錯過。
“他說要留在倉庫清理交接，就不去了。”
“交接？”
賀千橙不由自主地朝著倉庫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有什么好交接的，他又不休長假?！?p> 趙合向來認真負責，很是靠譜，否則，趙大年也不會給他那樣多的責任與權利，大家都覺得，趙師傅完全是把合子哥當做下一代接班人在培養著。
所以趙合各項事務，多多少少都懂一些，這次新場試用，他居然不來？
“我聽老板說，好像合子哥要走了……”
廖可抓抓頭：“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
“走？是什么意思？”
賀千橙從沒聽趙合說過自己要離開，走？走去哪里？
他不是一直希望在這兒長久地干下去，說是攢點兒錢，等孩子工作了，累了就休息，還能干的話，自己也要開一個養殖場。
不然，他學得那樣費力，何苦難為自己呢。
見廖可那兒再也問不出什么了，她一捋頭發，問：“你幾點出發？”
“估計半小時以后吧?！?p> “好?！?p> 賀千橙同廖可約定好了時間，雖然期待，可更加奇怪趙合的異常行為。
看看腕表，時間還來得及，她想去問問。
倉庫里，趙合正在領著一個新來的小伙計清理物資。
“這是子實類的飼料，把玉米和小麥的數量記一下……”
“礦物質類一般放在這一塊兒，你看，這個骨粉和石粉……”
千橙等著他把事情交代完，那小伙計喊了聲“小賀姐”，然后埋頭開始在表格上寫寫畫畫。
“有時間嗎？”
賀千橙見趙合雖然看起來挺自然，可明顯不如往日那般有興致，便小聲問了一句。
走到門口，日頭正好照在趙合的臉上，明明是初升的朝陽，可不知為何，反而明顯映出合子臉上的憔悴。
他雖然是帶笑的，可眉間隱約顯出淺淺的一個川字來。
賀千橙忽然開始想，到底是什么時候起，趙合的笑容好像沒有那樣頻繁了，她居然沒有注意到。
他們不是朋友嗎，若是對方有什么煩心事，即使極力遮掩……她也該察覺到一點吧，何況自己還向來在場子里以細膩的女性自居，還說什么作為女性，就要發揮自己的性格優勢云云。
可連自己的同事兼朋友都沒有注意到，何其羞慚。
她再看一眼庭院里熱鬧的人裙，終于問：“怎么……突然就要辭工了？”
趙合摸摸頭，頭一句話是：“對不住啊，沒先和你說過，我……也是突然決定的。”
“沒關系，”賀千橙茫然道：“可為什么呢？”
趙合幾乎是她留在此工作的一個標桿，趙大年經驗豐富，又頗有資產，算是個她無法企及的目標。
而合子哥不一樣，是她看起來跳一跳能摘到的蘋果，好學，懂得人情世故，人緣好，熱愛工作，每天看起來都很愉快的樣子。
有人說，剛進入一個行業時，跟著的師傅和工作環境，會很大程度上影響這個人對于工作的價值觀和判斷。
這話不假，否則對于那些剛剛工作的人，公司為什么一定會小心選擇人員來帶呢。
趙合聲音有點喑啞，但終于開口了：“我要回老家去。”
“去開養殖場？”
千橙想，功夫還沒學到家，現在會不會太著急，最主要的是，趙合的錢應該不夠呀。
“不不不，找份時間松一點的工作，或者就不做了。”
賀千橙的眼睛都瞪大了，這是什么情況？
“哦對了，你挑的毛衣很好看，媳婦很喜歡，她還擦了那只口紅……”
趙合忽然說起這個，聲音還帶了點哽咽。
千橙的腦中一個閃電，想起之前聽過的一些關于趙合老婆身體不太好的傳聞，說是一般養殖場的工，妻子若是不用照顧小孩，常常會來幫忙做飯洗衣服什么的。
可趙合家的就沒怎么來過，也未曾多住。
難道說……
千橙結結巴巴道：“嫂子……”
趙合似乎也不愿再隱瞞，道：“她最近病又重了些，我想回去照顧，也能多陪陪……”
賀千橙一時之間不知說什么好，命運稍微動一動手指，就可以將個人本來美好順遂的生活摧毀。
在她小的時候，每個老師都會要求學生讀一本書，叫做《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若是去問問同齡人，幾乎沒人沒寫過這本書的觀后感。
吐槽了好多年，就這么一本小說，為什么非得逼著學生去讀？
可她現在似乎懂了一點點，每個人都會承擔自己或大或小的困難，這些命運的挫折有時毫無道理，也并不看人下菜碟。
可，只有自己心里有了力量，才能扛過去。
賀千橙想，趙合一定是心中有股勁兒的，趙師傅也會力所能及地提供幫助。
她只是默默地錘了錘合子的肩膀，算是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