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開始的第一周，諄然就交到了些新朋友。在初中這個年紀，交朋友并不是件多難的事，只要坐得近，稍微多聊幾句，你就多了一個朋友了。

　　她來的這所學校有些特殊，三年級有三個神眷者。

　　這是很少見的事，神眷者會被送去專門的教會學校上學，跟普通人基本是生活在兩個世界。年幼的神眷者甚至會被送進教會養育成人，跟自己的親生父母老死不相往來。

　　諄然是十歲時知道自己是神眷者的，不想離開父母的諄然求堤喀幫她隱瞞這件事，因此現在知道她是神眷者的只有堤喀和諄然而已。

　　“周冠是初二的時候被發現是神眷者的，但是他沒去神眷者學校，而是要求在這邊讀完初中。”諄然新認識的小姐妹許純如告訴她。

　　諄然聳了聳肩，她對此沒什么興趣，初三跟初一不在一棟樓上課，她們肯定不會有交集的。

　　許純如：“聽說劉霏昨天被他表白了。”

　　諄然聞言看向坐在靠走廊窗邊的劉霏，她確實是個可愛的女生。

　　“之前她跟我一個學校的，是我們學校的校花，沒想到才一周就成了周冠女朋友。”許純如繼續說著她聽來的消息。

　　“她確實很漂亮。”諄然由衷贊嘆。

　　許純如：“是呀，我們這些小丑鴨就入不了神眷者的眼。”

　　諄然：“……”忽然被cue到，心情有點復雜。

　　此時的諄然沉迷于雜志連載小說，對于時尚一竅不通，總是穿著樸素的校服，個子又矮，一點都不引人注目。

　　劉霏跟她的那群小姐妹就不一樣了，聊天內容總是離不開首飾包包化妝品，寬大的校服她們也不知道是怎么剪裁的，看起來竟然活力又好看，再加上已經發育的身體，隨便往哪站都是焦點。

　　在她們倆聊天的時候，走廊上活動的人發紛紛退開，諄然和許純如都看向窗外。

　　先是出現了幾個保鏢把走廊上的人都清開，接著兩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出現在教室前門。

　　就算是第一次看見這陣勢的諄然也知道他們是神眷者。

　　（哪個是周冠呢？）諄然想。

　　“周冠，快去找你女朋友呀。”兩人側身，諄然才看見他們身后矮矮胖胖的一個男生。

　　周冠被他們用力一拍，踉蹌著進了教室，畏畏縮縮地走向劉霏。

　　劉霏對著他笑靨如花：“冠哥哥，你來啦？”

　　周冠脖子耳朵都紅了，眼神四處亂瞥就是不敢看劉霏：“今晚你有空嗎？”

　　劉霏回答得很快：“有。”

　　周冠眼睛還是到處亂瞟，諄然接受到他的一個眼神，他似乎在求救，又似乎只是單純的緊張。

　　他把一張紙條給了劉霏，劉霏當場打開，然后對著他笑靨如花：“我會去的。”

　　“嗯。”周冠隨便地應了一聲，快步走出教室，好像身后有什么追著似的。

　　另外兩名神眷者攔著他的肩嘻嘻哈哈地離開了。

　　（感覺怪怪的。）諄然想。

　　但不關她的事，她也管不著。

　　“那另外兩個神眷者好帥啊。”許純如小聲說。

　　諄然：“另外兩個確實挺帥的。”

　　“他們是這學期才來的，聽說是為了體驗平民的生活。”

　　諄然：“……”這種小說一樣的展開是要干什么？帶著十幾個保鏢體驗平民生活是認真的嗎？

　　盡管同班同學是神眷者的朋友，諄然跟那三個神眷者依舊沒有交集，跟自己的小姐妹們普通地生活著。

　　在次年五月，大家都換上短袖的時候，她們又偶然聊到了劉霏。

　　“她現在好瘦啊。”

　　“之前冬天穿很多沒發現，現在一看真的好瘦啊。”

　　劉霏在短袖外面還搭了件白色長袖襯衫，但是女生們還是輕而易舉地發現她四肢瘦得可怕。

　　“之前我就覺得她臉都瘦凹進去了。”

　　“天氣那么熱她怎么還穿長袖？”

　　“是不是為了防曬？”

　　這段對話發生在放學路上，她們放學后并不會立刻回家，而是去四處亂逛，有時候是去吃燒烤，有時候是去一個人家里吹空調聊天。如果是考試前，她們會一起學習。

　　一個小姐妹讓大家去她家里，她有重磅消息要告訴她們。

　　“學校里那棟舊教學樓，不是有一個恐怖傳說嗎？”

　　那棟舊教學樓據說已經是危樓了，四周都用建筑鋼板圍起來，防止有學生靠近，在下周就要開始拆除了。去年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忽然有人說那里晚上能聽見女人的慘叫聲，接著各個版本的鬼故事開始流傳。雖然情節多變，但概括起來都是那里面死過一個女學生，她因為仇恨現在冤魂不散。

　　有大膽的學生晚上偷偷跑進學校探險，但在進舊樓前就被學校保安抓到，在周一升旗儀式上被點名批評。那之后雖然流言傳得厲害，但沒人敢跑去一探究竟。

　　“我跟姐他們昨晚偷偷進去了，看見了劉霏和周冠他們。”

　　大家的好奇心立刻被挑起，七嘴八舌地問她問題，她“噓”了一聲：“小聲點，我答應我姐什么都不說的。”

　　現在她們在她房間里，如果太大聲會被隔壁的姐姐聽見的。

　　“其實我們沒進教學樓里面，就是在草叢里躲保安的時候看見劉霏還有那三個神眷者還有一些不認識的人一起走進去。”

　　“保安呢？”

　　“保安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小姐妹喝了口橙子后繼續說，“我們又在外面蹲了一會，真的聽到了慘叫聲，應該是劉霏在叫，因為那群人里面只有她一個女生。”

　　“……”大家都安靜了下來。

　　雖然老師上生理課的時候完全含糊其辭，大人們在性這方面也是避之不及，但通過各種醫院傳單、小說、電影，她們對性是多多少少懂一些的。這一刻她們都覺得有點冷。

　　難怪劉霏瘦了這么多，難怪她在學校里看見周冠他們時會雙腿發抖，難怪她總是精神恍惚。其實每個人都在心里猜過劉霏遇到的事，但直到這一刻她們終于確定自己的猜想是真的了。

　　但是普通人必須服從神眷者，她們能做什么呢？

　　屋子里是空調微微轟鳴的聲音，屋外是知了沒完沒了的尖叫聲，諄然感覺坐立不安，拿起地上的果汁喝了一口。

　　盡量不要跟神眷者扯上關系。這是她們最后得出的共識。

　　大家心情沉重地各回各家，諄然有些惴惴不安，一邊猶豫要不要去學校看看，一邊騎著自行車回到家。她吃飯時也在想這件事，洗澡時也想這件事，寫作業時想這件事，直到睡前還在想這件事。但她沒有出門。

　　（我要做什么？說我是神眷者然后讓他們放了劉霏？）

　　可是她厭惡那些神眷者，趾高氣揚，不把人當人看，隨時帶著一堆保鏢把人推開。她不想跟他們成為同伴，她希望大學畢業前都沒人知道她是神眷者，這樣她就能普普通通地過自己的學生時代了。

　　（但是劉霏她現在可能還在學校里……但是都這么晚了，我爸媽也不會讓我出門的。）她閉上眼睛，盡量什么都不想。

　　第二天，劉霏沒有來上學。

　　晨讀結束后大家開始交頭接耳，老師上課前不得不用力拍桌子讓他們安靜。

　　“不要討論跟學習無關的事。”

　　平時總愛跟老師頂嘴的學生問了大家都想問的問題：“老師，劉霏今天怎么沒有來？”

　　老師瞪了他一眼：“她生病了請病假，好了把心收回來，打開課本……”

　　這個理由沒有人信。

　　諄然聽見后桌的男孩子在討論什么照片的事，她聽了幾句后確定是在說劉霏的事。

　　“太殘忍了。”

　　“肯定沒救了。”

　　“原來在危樓里的是她。”

　　“……”

　　下課后她還沒想好怎么搭話，許純如就已經轉過去問了：“你們上課在討論什么？”

　　“沒什么。”兩個男生異口同聲地說。

　　“真的嗎？”純如懷疑地看著他們，然后趁他們不注意把手機搶走摁亮屏幕。

　　諄然下意識看過去，看見了一片血紅，一個人倒在血泊中。

　　男生立刻把手機搶回去：“會嚇到你們的！”

　　純如也沒想到會看見這種照片。

　　照片看樣子是從樓上拍樓下的，并且在劉霏的四周擺滿了聚光燈，為了更好更清楚地拍下她的死相。

　　諄然：“……你們……那個……”

　　“照片被發在三年一班的班群里。”后桌男生說，“我哥發給我的……你們還好吧？”

　　諄然跟純如都心不在焉地回答他“還好”，接著一起陷入沉默。

　　當天放學后她們又聚在另一個小姐妹家里。

　　住得離劉霏家近的小姐妹：“她家跟我家是一條街的，昨晚她們家好像發生大事了，我聽見她媽媽的哭叫聲。”

　　“劉霏是不是怎么了？”

　　住學校附近的小姐妹：“昨晚有救護車進了學校，大概十一點的時候。”

　　諄然和純如沒有說那張照片的事，但大家心里已經得出了答案——劉霏死了。

　　那之后學校里的女生開始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厚劉海，大大的黑框眼鏡，寬大又不合身的校服，甚至還要用小麥色的粉底涂臉，給自己臉畫上雀斑。每個人都盡量把自己往丑里打扮。遠遠看見神眷者們她們就會繞路離開，絕對不跟他們有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