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楠怒沖沖的離開之后,陳碧書連哭的氣力都沒有了,雙目茫然的盯著一處,一動不動,像被人抽去了靈魂和生氣。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再次響起了腳步聲。陳碧書沒有焦距的眼睛動了動,轉而眼巴巴的看著房門方向,是他倒回來了嗎?
門開了,是負責打掃月棠閣的婢女。她是親眼瞧見宮主離開才進來的,完全沒想到房間里還有人,看見躺在床上的陳碧書時嚇得手上的工具都掉到了地上,睜大一雙,驚詫道:“陳......陳姑娘?”
這婢女已經許了人,一眼便看出這里發生過什么,更是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陳碧書垂下眼,開口道:“勞煩姐姐門外稍候,我換好衣服就走。”
門再次關上后,她撿起散落在床下的衣裳,發現裙子已經破成幾條,想起師兄身上連一絲褶皺都沒有的衣服,心口處又傳來綿密的刺痛感。
她深吸幾口氣,忍著身體的不適,穿上勉強能蔽體的衣裳走了出去。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狼狽,也知道身后有許多指指點點和打量,但依然努力的挺直脊背。
直到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才泄氣的滑坐在地。
時間轉眼過去了半月,雪陽宮里關于陳碧書的傳言從未停歇。
一開始,大家還有所忌憚她和盛楠之間的關系。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大概也都看出盛楠似乎并不打算對她負責,膽子就大了起來,不僅當著她的面指桑罵槐,還在衣食住行上各種使絆子。
這些天,陳碧書也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翻來覆去的想出路。她知道,外面很多人等著看她自我了斷或者灰頭土臉的離開,甚至還因此開設了賭局。
不過他們怕是要失望了,換成以前,她或許會以死明志,但現在,她的命已經不僅僅是她自己的了,不能也不會因此去哭天搶地、尋死覓活。
哪怕陳碧書現在極其的想收拾包袱一走了之,理智也告訴她,不行的。
不就是三個月嗎?她等得起。
......
百里之外,長安鎮的一家歌舞坊里,有人包下了整個二樓,一伙人聚在一起,正玩兒得興起。
每個人的身邊或者懷里,都依偎著一兩位年輕漂亮的姑娘,這些姑娘很懂得討好男人,尤其是有錢的男人,各種稀奇古怪的花樣層出不窮,一時間氣氛很是熱烈。
大家一邊玩樂一邊聊著天南地北的話題,坐在盛楠一臂之遠的楊墨突然間開口問,“我問你個事兒。”
盛楠坐在最中間的位子上,從頭到尾他說的話一只手都數得過來,他身邊的女人也并沒有像其他女人那樣,恨不得黏在男人身上合為一體,很是乖巧懂事。
他聽到這句話,淡淡的斜了他一眼,“需要我提醒你自己的身份?”
若普通人被他那樣的眼神一掃,肯定腿都軟了,更別說問什么問題。
但楊墨是誰,雖然表面上是雪陽宮的大護法,是盛楠的下屬,但實際上更是盛楠的三師兄,他不以為憷,直接道:“聽說你帶了個女人回雪陽宮,我聽人描述,好像是小師妹啊?”
盛楠喝了一口身邊女人喂過來的酒,頗有些漫不經心道:“你說誰?”
“當年和你一起入門的陳碧書啊,當年你不是最照顧她?”楊墨提醒道,而后感慨道:“那時候她白白胖胖的,扎著兩個小辮子,沖誰都笑瞇瞇,特別招人喜歡。性子又活潑好動,還敢扯師傅胡子,禍害師傅養的錦鯉,那幾年倒是增添了不少樂趣。”
盛楠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慢慢道:“陳碧書啊,沒認出來。”
楊墨笑道:“女大十八變,你認不出也正常。她被接回家之后沒幾年就長高了、變瘦了,出落得更水靈了,唯一遺憾的就是性子收斂得太過,更像個縮手縮腳的大家閨秀了。”
盛楠垂下眼,語氣不見波動,“你見過她?”
“嗯,她每年生辰都有寫信邀我們去玩兒啊。我跟你說,小丫頭片子是真的長大了,每次去,她身邊都有不少狂蜂浪蝶......”楊墨說到一半,陡然覺得脖子后頭涼颼颼的。
回頭一看,果然,盛楠的眼神,已經陰沉了下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每當這種時候,是他最危險的時候。
楊墨默默的往旁邊挪了挪,大氣也不敢出,說起來有些尷尬,雖然自己是師兄,但總被壓得死死的,沒辦法,誰讓自己打不過呢。
他仔細回憶了半晌,卻沒發現自己到底哪個字犯了他的禁忌。
盛楠的面上,依然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只是突然拂開身邊女人喂過來的葡萄,站起來道:“我累了,你們繼續,今晚的一切花費記我賬上。”
說完,也不管眾人的歡呼和恭維,轉身大步朝門外走去。
坐在他身邊的女伴,也連忙起身想要跟上去,卻被人按著肩膀,按回了座位。
楊墨輕笑,輕輕的語調里沒有半點溫度,“不想死就別作死。”
說完,在女人怔怔的目光中,快步跟了出去。
師傅曾經說過,盛楠師弟是一個淡漠疏離、理性克制的人,這么多年相處下來他也深以為然。他對所有人都淡淡的,仿佛隔著一層穿不過的屏障,唯獨對小師妹不同,每次他看小師妹的目光都透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在山上的那幾年,在其他人眼里,盛楠絕對是把陳碧書當童養媳寵的。
可是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小師妹下山的前一天晚上,他滿臉陰鶩的出現,拉著自己去后山打了一晚上的架,學的招式都像忘了似的,就一個勁兒的胡打一通,打得兩個人最后鼻青臉腫,精疲力竭,連小師妹離開都沒好意思去送。
這一別,兩人就許多年未見。偶爾在他面前說起,他皆是淡漠,也就不再提了。
楊墨追出去的時候,盛楠已經走出一段距離,饒是隔了很遠,還是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生人勿進的氣息,他想了想,還是覺得小命比較重要,決定不去觸霉頭,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不過,楊墨始終覺得盛楠出現在這里有些蹊蹺。
他本人說是來幫忙的,自己手上的事的確有些棘手,卻遠沒到需要一宮之主出面幫忙的地步。而且,他平日里不愛搭理這些俗務,巴不得離得遠遠的,又怎會無緣無故來幫忙?
楊墨招來一個得力下屬,讓他迅速回雪陽宮打探,到底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