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說完就繼續忙活起來，并沒有發覺齊先生神情恍惚面帶思索，輕輕地嘆息了一句：“只是恩人嗎……”
“先生我還不累，嘿嘿嘿…大毛他們是不是不來學了，都兩天沒來了。”
“說不好，再等兩天不來你辛苦幫先生跑一趟問問。”
“嗯吶，我不辛苦的，我體力好著呢，那我先去把水裝滿，先生你缸小，兩梢就差不多了，我要能挑扁擔就好了。”
“唉…小誠你慢點，這孩子真是的…”
齊先生看著小少年拿一只空鐵桶跑遠了，眼神晦暗。如若自己有能力，何至于讓一個少年來照顧自己。
齊先生不到四十歲，一身儒雅氣質在這小山村也不曾減弱。舊時是富家少爺曾留過洋，歸國后家破人亡，齊先生便一腔怒火投身革命。
說起來齊先生是幸運的，當年他們一個小隊在小山村南邊大山后的村子遭到了鬼子伏擊，隊長拼死送他們出來，齊先生為了掩護帶情報的隊友腿部中彈，最后他躲進了南山。
齊先生不知道最后那份情報是不是送了出去，他在小山村呆了五年，終于等到了勝利的消息，也算是放下了一個心結。
只是那條腿里的子彈一直都在，長時間的壓迫，神經已經壞死，只是看著完好。
所以說他至少是幸運的，沒有犧牲也沒有缺胳膊斷腿。
兩年前齊先生等的著急，去當初的村子打探消息，卻碰到了鬼子狗急跳墻。意外救了小少年母子兩個，等他們從地道出來，這個村子已經不見活人了。
小少年母子便來到了小山村，在這里安家落戶。
齊先生就成了小少年的先生，教他些學識。小少年母子視齊先生為恩人，母子兩個經常幫齊先生，但為了避嫌，多數時候還是小少年來干活。
小少年很快拎滿了水缸。小山村有一汪泉水在南山靠近西山的位置，并流淌出一條清泉河，村里吃水都去泉水挑，澆地洗衣都在清泉河里。
“小誠快來歇會，屋子里有麻嬸送的半塊西瓜你拿出來吃了。”
“不要不要，我娘該罵我了先生。”
“別聽她的，她就是大小姐規矩多，我是你先生你得聽我的。”
“是這樣嗎？”
小少年很是遲疑，又稍稍舔了舔嘴唇。
“是的，沒錯，先生不愛吃西瓜，你必須幫先生吃掉，不然晚上就餿了。”
齊先生甚是嚴肅的說著，唬得小少年一愣一愣的。
“那…那多浪費啊。”
“所以不能浪費，快去吃了。先生不是教過你‘粒粒皆辛苦’嗎，何況那么一塊瓜呢？”
“嗯嗯吶！”
小少年狠狠的點點頭，跑去屋子里拿西瓜了。
別看小少年長得大，還只是個孩子啊，齊先生好笑的搖搖頭。
“先生，我可以把瓜皮帶回去給雞吃，明天就能攢夠十個雞蛋了。”
唉，這個傻孩子，這不是上趕著遞證據去呢嘛，齊先生無語。
“麻嬸家的雞也愛吃，這次就留給麻嬸吧。告訴你娘別總給我送雞蛋了，你還在長身體呢，需要營養。”
“我娘說給我留著了，我經常吃的先生，你瞅我多壯實，倒是先生你太瘦了，感覺一股風都能把你吹個跟頭。”
“……”齊先生。
怎么還帶人身攻擊的，齊先生噎住，自己不過瘦了些怎么就成了“紙片人”風吹倒了呢。
“咳，先生沒有那么瘦，好了不說這個了，雞蛋不是還要留著換些油鹽之類的，”
“夠呢夠呢先生，娘說秋天還孵小雞吶，都夠，我吃的，給先生的，還有換東西娘說都夠。”
“可是…好吧…”
齊先生打算不和小少年說了，這傻孩子，說不通。就那幾只雞兩天給自己送十個還要攢些拿去換油鹽，隔三岔五地再給這傻孩子吃一個，真是緊巴巴的唉。
小少年撓撓頭不解的看著先生：“先生咋啦？”
齊先生無奈笑了笑：“沒事了，也不早了小誠快回去吧看看你娘忙什么幫把手。”
“哦…先生你笑好看吶，咋不多笑笑涅？嘿嘿嘿…”
“……你這臭小子，快走吧，你可以拔點園子里的小白菜。”
“那我回去了先生，我娘也種了小白菜。”小少年揮揮手又跑遠了。
齊先生拄起拐杖慢吞吞回來屋子里，趁著天光好打算看會兒書。
屋子不過也是土屋，中間是灶屋，兩邊各一間屋子。一間齊先生當作臥室，另一間就充作書房和教室了。
一般就上半天的給孩子們，畢竟都是要干活的，一開始齊先生只是教小少年一個，慢慢有的人家也送來跟著學。
都是鄉里鄉親的給點玉米豆子啥的也就充當束脩了，反正齊先生也是一個人呆著，索性就帶了三五個孩子。
只是小少年常來，其他孩子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小少年跑回去在園子里找到母親，母親正在間白菜，就是把不太好的多余的小白菜拔下來留著吃，好的留下繼續生長。
“娘我回來了，你干啥呢，你弄這些小白菜咱們晚上吃啥呀？”
“就惦記著吃，你沒拿先生東西吧？”
“沒有沒有，先生讓我薅小白菜我說娘也種了。”小少年心想西瓜吃光了不算拿的了吧應該。
“你沒問先生有沒有啥要縫補的？”
“呃…我忘了…”
母親橫了小少年一眼，這不靠譜的孩子，每次不出點岔子就不是他了。
“行了，小誠你別弄了你，我可不放心你間的，你去拿個籃子再多挖點薺菜，娘晚上蒸些菜團子，回頭你給先生多帶一些，連早飯一起省的他開火了。”
“嗯吶，我這就去。”小少年一陣風似的又跑遠了。
“你當心點，別踩著菜！”母親沖著小少年喊到，復又嘟囔：“急啥呀這孩子，薺菜又跑不了。”
“哈哈哈…都內樣，俺家小寶也是，一天跟火燎屁股似地。”
“他嬸子呀，你這是找啥呢？”
“嗐！俺家內敗家孩子，鬧著要吃黃瓜，這會兒哪下來了，俺找找有沒有大一點的給他揪一根。”
“沒有上我這來找找吧。”
“哎喲，那多不好意思。”
趙翠芬嘴上說著不要，腳步卻很誠實的跨過柵欄邁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