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和安德烈的通話，我看看表，國內還不到晚上九點。

　　這應該是我父母最清閑的時候，我一面撥著酒店的電話，一面思謀著怎么和他們解釋自己接下來的瑞士之行。

　　老媽的手機通了，可是接電話的卻是老爸。

　　我有些奇怪地問：

　　——“老爸，怎么是你，我媽呢？”

　　——“哦，你媽休息呢，琳娜，你都好吧？什么時候回來？”

　　——“我都好，我正想和你說呢，我大概要在這邊耽擱幾天，具體哪天回去我暫時還說不好。”

　　——“哦！”老爸說著

　　——“我媽這么早就休息了，她都好吧？我不在家沒人氣她了，她這血壓想高也高不上去了吧？”我笑著

　　——“你媽她……”老爸支支吾吾地說著。

　　——“是琳娜嗎？”我聽見老媽問道

　　——“是琳娜，她說，她過幾天就回來了。”我聽老爸說道。

　　——“老爸，我媽醒了？我想和老媽說說話。”我說

　　——“琳娜，你媽身體不太好，你和她少說幾句啊！”老爸顯然有些不放心。

　　——“琳娜！”我聽到老媽那有些虛弱的聲音，我的心立刻提了起來。

　　——“媽？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琳娜，你出差自己要多注意，別生病，不用擔心，我沒事。”老媽說

　　——“我才不用你擔心呢！媽，你怎么了？生病了嗎？”我著急地問

　　——“我……我沒啥大事。”老媽說

　　——“沒事才怪了呢？你聽聽自己的聲音”我開始喊道

　　這時，我好像聽到電話的一端有人來了，我聽到一個女聲《該吃藥了，我給您量血壓。》

　　——“謝謝了，護士。”我聽老媽說道

　　——“護士？！”我尖叫道

　　——“琳娜，你別擔心，你媽的血壓已經控制了，休息幾天就沒事了。”電話一端傳來老爸的聲音。

　　——“爸，你們是不是在醫院？我媽住院了對嗎？”我嚷著

　　——“琳娜，你別著急，大夫說，你媽不嚴重，就是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都住院了還說不嚴重？我媽到底怎么了？她得什么病了？爸你不要瞞我！”我帶著哭腔問道

　　——“琳娜，你就別瞎猜了，你媽就是因為這血壓高住院的。現在好多了。”

　　——“我不信！我媽是有點高血壓，可也沒那么嚴重呀，每次吃點藥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住院的！你在騙我！”

　　——“琳娜，爸爸沒騙你，你媽她……她就是受了刺激，現在穩定住了。”老爸說

　　——“受了刺激？誰刺激老媽了？這得是多大的刺激呀？老爸，你有什么事瞞著我嗎？”

　　——“我想這事還是等你回來說比較好，這么遠告訴你了，也只能讓你擔心。”

　　——“到底什么事？老爸，你想急死我嗎？”

　　——“琳娜，你聽了也不要太傷心，你外婆去世了！”老爸說

　　——“啊？什么時候的事？”我驚叫到

　　——“你去莫斯科的第二天，確實太突然了，我們都沒這個思想準備，你媽一下子就……”

　　——“我媽現在怎么樣了？這么大的事，你們怎么不告訴我？”

　　——“是你媽不讓我告訴你的，她怕給你添亂，影響你工作……

　　唉!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傷心，人老了總有這么一天的！你就聽你媽的，別讓她著急，免得她血壓再升高。”老爸叮囑道

　　——“可是老爸！我媽她……”

　　——“聽話啊！家里你就別管了，你媽不會有事的，有我呢，放心吧！”

　　放下電話，我失神地坐在椅子上。

　　這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的就好像是一場夢。

　　我盯著桌子上的電話，甚至有了一種幻覺：我沒有和家里通話，剛才的一切都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是不是這兩天我就要見到安德烈了，我的神經太興奮了，竟然產生這樣可怕的臆想來抑制它？

　　劉總打來電話要我一起去吃飯。

　　我告訴他，我累了，今天的晚飯我就不去吃了。

　　此刻，我急需靜一靜好讓自己的頭腦清醒起來，接受發生的事實。

　　我對外婆的突然離世確實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除了心痛和悲傷以外，我更擔心的是老媽的狀況，我怕她承受不了這個打擊。

　　要說我和外婆的情感確實沒有那么深厚。從小到大，我見過她的次數屈指可數。

　　我外公在我媽媽和爸爸剛認識不久就去世了。外公就連我爸爸都沒見過他，就更別提我了。

　　至于我和外婆的關系，可以這樣解釋：外婆照看過她所有的孫子輩的孩子，可是卻沒帶過我，所以，我和外婆的感情應該是她所有子孫中最遠的了。

　　用舅舅的話來說，媽媽是外公外婆最漂亮的女兒，也是最受寵的一個。

　　然而，媽媽結婚以后就離開老家了，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回去看望外婆。

　　我好像聽姨媽們議論過，當初，我外婆就對我媽嫁到外地有些不滿，外婆希望她的兒女都守在自己身旁。可是，偏偏她最喜愛的女兒這一點沒有隨她的心愿。

　　外公去世后，外婆最大的慰藉就是幫助子女照看孩子。

　　除了我以外，我那些表姐妹和表兄弟無一不是外婆看大的。

　　我出生以后，外婆也說要幫媽媽帶我的，可是，那時我大姨媽的女兒只比我大幾個月，媽媽擔心外婆一個人照顧兩個孩子太勞累，才咬咬牙把我送到我奶奶那里去的。

　　說來也怪，從不給兒女帶孩子的奶奶卻破天荒地答應照看我。

　　媽媽告訴我，當時，她還在猶豫是不是要送我走。

　　可是，爸爸卻得意地對她說，他還以為，作為長子他對家里只有貢獻的份呢！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特權。他可不想輕易棄權。

　　從奶奶那里回來以后，媽媽也帶我回家去見過外婆和那些親戚。

　　說實話，外婆對我很好。可是，我和那些表姐妹們的相處就不很融洽了。

　　期初，他們看我的眼神就很特別，還喜歡在一旁小聲地嚼耳根子。

　　外婆讓她們帶我出去玩。那些院子里的小朋友就更是對我好奇的要命。我當時的漢語不很好，和他們交流還有障礙，他們玩的游戲我也不會，感覺自己只有在一旁看著的份。

　　我記得有一次外婆問表姐，你們都帶琳娜玩什么了？

　　表姐回答說，琳娜根本就不喜歡和我們一起玩。

　　再往后，我也就是逢年過節陪父母一起回去看望過外婆。

　　在我印象里外婆是個慈祥敦厚的人，對我也特別好。可是，對我那些表兄弟表姐妹罵來罵去的外婆，從來都沒罵過我，這反而讓我覺得自己和外婆的關系沒有他們那么親近。

　　此刻，外婆的離世讓我震驚和感傷，可卻不是那般的痛不欲生。

　　滿心惆悵的我游蕩在莫斯科黃昏的街頭，眼光落到那些年邁的老人身上，看著他們緩慢的動作和踟躇的背影，我的眼睛一次又一次地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