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龍屯,除夕日。
這個占地兩萬多平米,后世被游人簡稱“新王宮”的龐大官署群已完全建成并裝修完畢,只是楊家在播州城中驟然遇到刺殺,剛搬到山上,因此府中盡管新鮮華麗,卻有種清冷的感覺。
在這座龐大的官署群不遠處,是另一座透著幾分古樸的建筑群,這是南宋抵抗蒙古時,楊家第25代家主楊文所建,后人稱其為“老王宮”。這座府邸因為有楊家代代維護,因此翻新并不困難,在新王宮建成之前,這座規模更大的老王宮便翻新完畢。
俗話說衣不如新,房子也是一樣。人總喜歡追求新鮮,楊應龍并沒有去前宋那座先祖留下的府邸,將其翻新后也暫時處于閑置狀態,而是帶著全家人搬到了新的宅子。至于先祖舊宅,他打算待今后有空時,選個吉日,將播州城中家廟搬到此處。數百年發展,城中家廟現今已處于市區,盡管旁邊有佛寺道觀,也有長青松柏,還是略微喧鬧。
因為過年,府上早已張燈結彩,一片喜慶氣息,除了府邸正門未掛牌匾、未貼對聯,其余春聯、燈籠、窗花、福字早已在昨天下午便張貼完畢。
除夕這天,楊應龍起了個大早,天剛剛亮,他便洗漱完畢,穿著睡衣,獨自一人去了書房。
“來人,把我寫的這幅對聯做成金字,‘播州楊府’這四個字做成牌匾,天黑前務必完成,弄好了掛到府門。”說罷,楊應龍放下毛筆,“再叫醒朝棟他們,過年了,早點起來吃飯。”
“遵命。”
不一會,楊氏夫婦以及他們的三個孩子便來到了飯廳。
盡管是過年,盡管是官宦人家,早飯也并未有太多花樣。楊應龍自己只是喝了碗米粥,吃了個雞蛋,楊可棟則吃了一盤驢肉水餃,楊夫人與其長子朝棟也只吃了個蒸包,喝了點粥,只有楊靈頤因為要養傷,喝了碗高麗參煮的雞湯,又吃了幾塊雞肉。
“先別走了,吃完坐一會,來人,上茶。”一盤水餃,楊可棟很快便吃完了,他剛起身準備走,在一旁慢悠悠喝粥的父親卻把他叫住。
“爹,還有事?”楊可棟有些疑惑,因為平日父親很少在意這些虛禮。
“等等。”楊應龍并未言明。
楊可棟只得端起茶水,抿了起來。
一碗茶抿了還沒一半,胡管家便急匆匆趕來。
“主人、主母,”胡萬看了看楊氏夫婦,又看了眼楊可棟兄妹三人,“兩位少爺,小姐,過年的爆仗響了!”
說罷,胡管家便將一份密報遞給了楊應龍。
楊應龍剛剛喝完了一碗粥,拿起桌簽的白棉布擦了擦嘴,接過密報,看了起來。
“貴陽城中,炸死了三十個錦衣衛?兩個千戶全死了?好,好。”剛看了一眼,楊應龍便爽朗笑了起來,接著看了下去。
“什么?居然炸死了安堯臣?其子安智也受了重傷?永寧司倒是沒什么損失,燒了半間倉庫,才傷了幾個人,奢崇明運氣不錯。”
看畢,楊應龍停止了自語,開始向家人介紹。
“可棟那天提的計劃成功了,貴陽城里,沒炸死楊國柱和左云鵬,但也不錯,炸死了左云鵬從京城帶來的三十個錦衣衛。那天我們不是抓了個俘虜嗎,根據他的消息,死的這群人都是來對付我們楊家的,有半數應該直接參與了刺殺,這也算是出了口惡氣。
至于水西、永寧,朝廷這兩條長了反骨的走狗,水西宣慰使安堯臣直接被炸死了,世子安智也受了不輕的傷,不過應該沒有性命之憂,永寧奢崇明這狗東西運氣不錯,居然沒受什么損失。
對了,那天頤兒遇到的刺殺,大概也和這群錦衣衛有關,很可能是在逃跑途中偶遇,猝然進行的,若不然也不至于沒有弓箭,也沒有毒藥了。”
“哈哈哈,爹,孩兒計劃不錯吧。”楊可棟也很高興,“只可惜沒炸死幾條大魚,剛送出去,我便想為何不把貴州巡撫衙門也炸了,畢竟這種手段只能用一次,下次他們必然提防。”
“已經不錯了,若真炸死巡撫,那我們很可能就要被放到火上烤了。”楊應龍說道,“即便楊國柱死了,也有些麻煩,目前情況算是最好,我們不但沒暴露,也沒有受到損失。”
“爹,其實永寧沒損失是件好事,如此一來,盡管我家嫌疑還是最大,可永寧自己嫌疑也不小,我看這次奢崇明被懷疑也是必然的。”楊朝棟一旁補充道。
“你說的對,在貴州看來,這很可能是奢崇明的苦肉計,既是嫁禍于我,又能沉重打擊水西勢力,畢竟他兩家挨著,也不太對付。”
“爹,新年還沒到,爆竹就響了,看來來年必定是個好年。”
幾家歡喜幾家愁,楊家這邊在興致勃勃過年,貴陽巡撫衙門里,一群人卻沒了過年的性質,而在水西宣慰司安家,不僅沒有絲毫過年的氣氛,反倒全府縞素,凄凄慘慘。
貴州巡撫江東之早已沒了過年的心思,盡管正值除夕,貴州省內大員們此刻卻都沒能在家,而是在巡撫衙門議事。
“這絕對是楊應龍干的,我等應即刻上報朝廷,請朝廷速速出兵!”貴州布政使率先說道。
“證據,證據,凡事無證據,我等怎能讓朝廷信服,讓天下人信服?”提刑按察使紀弘光皺皺眉。
“行刺朝廷命官,炸死錦衣衛,炸死朝廷冊封宣慰使,這不是證據?”
“這是結果,這些沒法證明是楊應龍干的。”
“老子都差點死了還不是證據,莫得紀大人是在為楊應龍說話?”都指揮使楊國柱吼道。
“楊大人稍安勿躁,依老夫之間,楊應龍嫌疑也是頗大,但一來,我們沒有實打實的證據,即便我們知道是他干的,也未必能讓朝廷信服。沒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朝廷怎能草率出兵?”紀弘光輕嘆一聲,繼續說道。
“況且,此次難道沒有其他嫌疑人嗎?咋眼一看,永寧水西二司準備協助出兵進剿播州,錦衣衛直接參與對楊家暗殺,這楊應龍嫌疑最大。但諸位大人不主刑獄,有無想過這其中可能另有蹊蹺?”
“有些案件,嫌疑人是習慣嫁禍于人的,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若說懷疑對象,依我之見,除了楊應龍,更大的是永寧宣慰司,奢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