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院之事,經過連日的審訊,從犯們也相繼落網,此案暫告一段落。
這日晚間,宋巖一家人邀請柳下河,同列席間,一起用餐,盛情備至。
宋青青將一切功勞都歸在柳下河頭上,宋巖更是對這位少年英雄不乏溢美之詞,交口稱贊不絕。
宋巖看著柳下河,滿目慈祥微笑道:“柳賢侄,這一次若非你,如何能破的此驚天大案;還有青兒,柳賢侄都讓你回來找幫手了,你讓侍衛前來報告又偷偷溜回去,萬一出了什么事怎么辦,還好有柳賢侄,以后可不準如此魯莽……”
宋青青眨著大眼睛,盯著柳下河,笑道:“爹,指不定誰保護誰呢,女兒的武功也不弱嘛,嘻嘻。”
柳下河心中苦笑:小妮子暗示誰呢。
宋巖道:“那道人窮兇極惡,你該感謝柳賢侄,手刃兇徒,為人間除一大害。”
宋夫人聽完事情之來龍去脈,心有余悸的說道:“青兒,以后這種事交給你爹、柳賢侄、橙兒去處理,再不可以身犯險了。”
宋青青噘著嘴道:“是啊,小柳子又出風頭了,以后還得多多靠他保護我呢。”說著向柳下河做了個鬼臉,又把小巧的鼻子揚了揚,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柳下河心中無奈:唉,現在輪到宋青青保護我了,靈氣境末流,我真的太難了。
宋巖看著這從小到大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寶貝,難免養成了驕縱蠻橫的性格。
現在有個人能陪她一起談天說地、玩樂成長,看到女兒身上的性情不再像從前那么驕橫胡鬧,心中不免有些欣慰。
宋巖和宋夫人相視一笑,看著她做鬼臉的樣子,微斥道:“胡鬧,好好吃飯。還有什么小柳子,一點禮數都沒有。”
柳下河看著宋青青嘟嘴的模樣,擺手道:“沒事的,大小姐一直這么叫我,我倒是覺得親切。”
宋青青臉上喜笑顏開,雙眼流光,道:“小……算你會說話。”
過了不久,晚宴散了,柳下河先行告退,慢慢走了出去,宴席上宋巖倒是一杯接著一杯“笑逐仙”,其他人都未飲酒,自己也不敢造次,想到此喉嚨不禁有些發癢。
他正走著,忽然覺得身后一陣香風,左手被人用手肘輕輕一撞,卻不是宋青青又是誰。
宋青青眨著烏黑的大眼珠,梨渦淺笑,道:“小柳子,是不是覺得口渴啊?”
說著玉手中不知何時掣了瓶“笑逐仙”,微微搖晃起來。
柳下河哈哈一笑,腆著臉,道:“大小姐,你懂我的——”說話間就要抬手抓那酒瓶。
宋青青嬌軀一閃,抬起雪白的手腕,道:“不準喝多,早點休息。”
柳下河乖巧的點了點頭,這才將酒瓶擲到他手中,自己移著纖足回房去了。
柳下河迫不及待的飲了一口,酒香四溢,渾身舒暢,左手摸了摸下巴,嘀咕道:“有酒無菜,等于白來。”
想著臉上會心一笑,往府上一跳,早越過圍墻,落在街道上。邊喝著酒,邊看著街道上稀稀落落來往的人群。
街上多數店鋪都已關門,只有些許酒肆、飯館及掛著一串紅燈籠的各類瓦肆勾欄還開著,在這些地方,似乎天色越晚,店中越人聲鼎沸。
柳下河在一處鹵味鋪停了下來,隨便打包了些鹵海帶、豆腐皮、雞膀子,便倚在一處屋檐下。
對著清風明月,楊柳倒影,他左手一只雞腿,右手一瓶酒,自在的獨酌起來,過來一會,頭頂忽然一陣風聲,他抬頭看去,一雙腿從頂上跨了過去。
“我擦,我這豈不是受了胯下之辱?”這黑衣夜行者速度極快,普通人根本難以發覺,柳下河乃修仙之人,神識何其敏銳。
當下將手中一飲而盡,吐出雞骨頭,將油膩的手往墻上擦了擦,縱身一躍,跳上屋頂,只見月色之下一道黑影,動作敏捷的左沖右突,不知要去向何處。
柳下河催動丹元靈氣,如飛鳥一般,俯沖過去,隔著數丈,緊緊跟隨著。
黑衣人在屋頂跑了一段時間,只見前方出現一處規模宏偉的院落,便放慢身形,往院落后方飛去。
柳下河細細一看,心道:這不是天名府衙門么,黑衣人來此做什么?
只見那黑衣人在后院墻上伏低,瞧著院中無人,從懷中掏出一顆石子,往院里房子的窗戶上一扔,又學了三聲鳥叫,那門微微一開,竟然是他?
柳下河分明看到,前幾日天尊院中的知府李蕃小心翼翼的開了門,黑衣人一個跟頭,落在院中,又迅速沖入房中,房門掩上。
院中回復死寂,樹影婆娑,只有房中微弱的燈火晃悠,仿佛一切不曾發生。
柳下河跳入院中,偷偷伏在房檐之下,透過窗戶,屋里兩人早不見了蹤影。
李知府和黑衣人是什么關系,看這鬼鬼祟祟的模樣,恐怕不會是什么好事,自己又不能貿然闖入打草驚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跟著黑衣人,他們的目的必然暴露。
柳下河屏息靜氣,不一會兩人又出現在房中,原來房后還有個會客廳,沒有窗戶,只有屋中的一扇門出入。
知府李蕃面色凝重,又低著頭在黑衣人耳朵上說了幾句,黑衣人點了點頭,拱手告辭,從房中出來后,又躍上墻頭。
黑衣人速度更甚,心中想著辦好了一件大事,這回主子該大大的有賞,將來說不定還能裂土封侯。想著無數金銀珠寶,以及無數妖嬈女子纏住自己的腰聳動,身體便是一片火熱。
黑衣人哪里想到,他正做著春秋大夢,在數丈之外,一道如影隨形的瀟灑身軀,眼神如盯著獵物般,死死的看著。
黑衣人出了天名府,在郊外驛道旁的一處山下,屹立著一戶山莊,黑衣人踅了進去。
柳下河看著門上的招牌,寫著“歸園山莊”,似乎是農家飯館。
如今各地的豪富流行附庸風雅,在鄉下郊區的山莊中體驗農人生活,親自打獵、采摘、釣魚等,美其名曰“農家樂”,至于農家之中,萬萬不能少了成群結隊之美人的存在。
柳下河跳入山莊,莊內不大,一棟二層的小樓亮著燈光,他慢慢俯低,仔細的看著一樓中,黑衣人摘掉了面罩,一群獵戶、農夫模樣的人圍坐在一張木桌旁。
桌上是東倒西歪著一些酒瓶,花生殼、狼藉的菜盤,那幾個人便商議起一樁事情來,柳下河從頭聽到尾,心中倒吸一口涼氣,暗道僥幸,竟是個驚天大秘密。
宋青青一個人坐在大廳里生著悶氣,柳下河似乎從昨晚便獨自出了府外,直到清晨,都不見了蹤影。想到自己還偷偷拿了瓶十年陳釀的“笑逐仙”給他,不禁破口大罵:“死家丁,又跑哪去鬼混,竟敢一夜不歸,混蛋。”
宋橙見宋青青正生著悶氣,安慰道:“阿姐,柳大哥一定有什么事,他思想過硬,品德高尚,不至于……”
剛想說下去,見宋青青刀鋒似的眼光,便收聲囁嚅道:“爹讓我和他同去天威府,視察各地軍備安防,我先走了,阿姐,柳大哥他……”
宋青青一拍桌子,沒好氣的叫道:“走啊,胳膊肘還往外拐,被他洗腦了你,臭弟弟。”
宋巖帶著宋橙走出宋府,府外大批隨從、侍衛整裝待發,刀槍劍戟、隊伍肅然,一聲鑼鼓開道,一行人馬浩浩蕩蕩的出了城,往天威府去。
近年來東海王圖謀不軌,蓄養軍士,早已傳入朝廷之上,皇帝自去年弱冠以來,便整飭朝綱,逐步將權力獨攬。
近日命宋巖休假回鄉,實則暗中命其調查各府軍備,山川險要,以應對東海國之威脅。
宋巖未入天名府,便有東海國成名高手假扮刺客,襲擊愛女,這東海王的野心,不言而喻,已經昭然若揭。加之潛伏東海的密探傳回的消息,他早已匯總寫成奏章,送入朝中,不日皇帝將有對策下達。
此去天威府,是按既定日程,巡查各地軍情形勢,以便將來之戰略指揮。
一行人走走停停,直到午后,前方一片竹林,宋巖便下令于林中稍作休息。
天下承平日久,那些軍士聽宋巖下令休息,早把武器扔的扔,鎧甲因天熱也脫下一旁,坐在地上,毫無戒備的喝起水來。
“咻咻咻咻”突然間四方八方射來火箭、暗器,人群還未反應過來,早有一群人被活活射死。
宋橙反應最快,挺起手中的長槍,護住宋巖,大聲道:“戒備,有刺客,有刺客。”
這時散落各處的人們,逐漸如夢初醒,舉起盾牌,以宋巖為垓心,集中起來。
天氣炎熱,加之火箭將身后的竹林點燃,隊伍便往前沖去,前方早沖出一群黑衣猛士,向垓心發起攻擊。
宋橙長槍橫掃,挑飛數個黑衣先鋒,周圍火光熊熊,所有人汗流浹背,又退無可退。
宋巖掣刀在手,作為兵部尚書,他亦算是久經沙場,這些年雖然隨著年齡增長,刀槍棍棒的功夫倒也不曾放下,用力砍翻了幾個。
他看著周圍滿目倉皇的人們,大聲道:“諸位,今日有死而已,報效朝廷,正在此時,隨我殺出去!”
宋巖身先士卒,和宋橙并肩而前,眾人被其忠勇所感,皆奮死拼搏,怒吼震天,毫無懼色。
黑衣人第一輪的沖擊無功而返,留下一地狼藉尸首,宋巖等人還未稍微喘口氣,只見對面火箭紛飛,箭雨鋪天蓋地而下,后方火勢洶涌,著實避無可避。
宋巖握緊宋橙的手,臉上一抹悲愴,暗道:我命休矣,可惜橙兒……
數道金光噴薄而出,與箭雨在空中相撞,眾人直覺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風卷殘云似的掃向黑衣人陣列之中。
黑衣人猝不及防,被煙沙吹得睜不開眼,那中道掉落的火箭,紛紛回轉,卷入陣中,只聽得煙霧之中,慘叫聲連連作響。
宋巖目瞪口呆,緊張的咽了一口水,哈哈大笑道:“古人云忠義感天動地,果然如此啊,哈哈……”
宋橙舉起顫抖的手指,提醒道:“看,那是……那是柳大哥!”
只見眾人前方,一位少年雙手懷抱身前,頎長的瀟灑身姿迎風而立,睥睨著敵陣,一副舍我其誰的神情。
宋巖一臉驚訝,隨即心中大喜,大聲叫道:“隨我殺入敵陣。”
在柳下河的協助之下,黑衣人一觸即潰,紛紛丟盔卸甲,敗不成軍。
大戰落下帷幕,一行人活捉了幾名黑衣人,正待審問,卻發現他們臉色青黑,撤下面罩,幾人早早咬破口中的毒藥,喪命當場。
宋巖長嘆一聲,有如此死士,這場暗殺行動的主謀,羽翼已豐。
柳下河將昨日跟蹤黑衣人至知府衙門,又從衙門追到“歸園山莊”,從山莊一路跟來之事細細吐露。
宋巖聽完臉上一陣頹敗,他沒想到這位昔日的愛徒,竟然已墮落到如此地步,心性殘酷無情。
宋巖皺眉道:“如今黑衣人逃的逃,死的死,空口無憑,死無對證,策劃的滴水不漏。”
柳下河低聲道:“只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不愁李知府不露出狐貍尾巴。”
宋巖躊躇道:“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可是……”面露擔憂之色,看著柳下河。
柳下河擺擺手,胸有成竹,“尚書大人,無妨,這些人傷不了我。”
宋巖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黑衣尸首,對這位少年更加欽佩喜愛,也知道他所言不虛,當下便叮囑道:“既然如此,勞煩賢侄了。”
“正好這段時間我派人去天威府調兵,賢侄注意安全。對了,你現在可是我們宋氏全府的救命恩人了,以后就不要叫什么大人了,生分,倘不嫌棄,叫宋叔便可。”
柳下河微微一愣,笑道:“晚輩豈敢嫌棄——”心中求之不得,喊道:“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