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月兒,你來答,你同這位大昆來的耶律公子認識嗎?”梁廣翌問。
暹月與這位異族少年四目相對,對方雖然面容俊朗柔逸,但目光卻極為沉穩且充滿邪氣。她直覺此人示于人前大這般脾性似乎只是某種偽裝,一時拿捏不定,于是收了目光,轉過去道:“回父皇,兒臣同這位耶律公子確有一面之緣。”
耶律策兩條劍眉同時一跳,女孩的應對讓他很滿意。
淮宋皇帝面容和悅注目著座下的大昆男子:“那耶律公子是想娶朕的哪位公主?”
他抬首鏗然道:“敝人聽聞淮宋有兩位公主,皆是世人口中所言精才絕色女子。那位濯陽公主系先皇后所出,是陛下最珍愛的女兒,如今為促成與嶺南國結盟,已許給嶺南國太子。另一位慧寧公主則是陛下的最寵愛的妃子所出,如今尚未婚配,敝人欲求娶這位慧寧公主,還望陛下能夠成全。”
她沒聽錯吧?
這個蠻魯商戶,一不是中原人,二不是百年世家大族……耶律策竟然想求娶自己那位眼睛長在頭頂的四姐姐?還挺有種。暹月暗暗佩服起眼前這個紈绔的異族年輕公子。
在這個絕對封建等級制度的社會體系里,一位富二代公子通過迎娶一位官二代小姐以最快速度的成就大家族的滿門榮光自然是能夠讓人理解的。而如今他想求娶的是一位皇家公主,需要付出的代價要大一些也是應當……而且梁暹星同他一樣是個仰望權勢的人,二人堪稱相配。
“好,只要你交出華佗草,朕就答應你。”
耶律策并無驚異,道:“謝陛下成全。”說罷,他從寬大的袍子里拿出西域圣草。
梁廣翌指了指張德英,張德英從席間起身,走過去接過圣草,查驗無誤后朝梁廣翌點了點頭。
是夜簡宴結束后,梁廣翌與眾太醫們同赴慶平宮將紫仙蘿與另外兩味劇毒兩味劇補之藥熬好給恭王服下。兩個時辰后,暹月派去守消息的人回來報信說恭王殿下已經醒了。
近日來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去嶺南她也更安心些。
不過梁暹星的長樂宮可就不大安生了。前一刻明明還沉浸在親哥哥死里逃生的喜悅中,下一瞬就被淮宋帝的指婚詔令殺了個措手不及。
梁暹星將殿內一應物件花瓶、茶盞、筆墨、枕頭、被褥、妝匣統統摔了個遍,一夜怒吼不止:“本公主說了,不管是耶律策還是耶律菜的,我都不嫁。”
蘇洛和蘇錦相勸無果,前殿一干侍奉人等面對殿中的一片狼籍和怒紅了雙目的公主,早已嚇壞,撲通一聲跪了一地,連番求饒。
成蘭馨匆匆趕到:“星兒,你這是做什么?”
梁暹星抱住一個麒麟琉璃擺件:“母妃看不到嗎?我正在抗議父皇的旨令。我不嫁,不嫁!我不要嫁給那個大昆人!”
“住手。”成蘭馨抬手,殿中仆奴起身退下。
見一干人等皆已散去,成蘭馨才姿態優雅地走過來向她勸道:“星兒,咱們忍了這么些年,你乾哥哥為此更是險些喪命,你在這個時候犯渾,豈不是要叫咱們功虧一簣?”
“母妃,星兒不是犯渾,倘若我三日后真要嫁給那個大昆人,咱們可就什么都來不及了。”
成蘭馨替她綰好散下的耳邊余發:“你哥哥剛剛才醒,現在你父皇好不容易寬下心,今夜都要守在慶平宮里。你就先聽母妃的話,乖一些,不要在這個時候去掃你父皇的興。”
“時間這樣緊,真的可以不急嗎?母妃,你知道的,兒臣從小到大都輸她,她如明月,我就只能是微弱的星星,所謂眾星捧月,多諷刺?父皇一貫偏私,即使先皇后死去幾年,父皇也寧肯頂著壓力讓后位空置,始終都不愿讓母妃你正名,保南境邊陲的安穩的是乾哥哥和舅舅,但天下將來卻是太子昭奕的……同樣都是他的女兒,梁暹月就可以嫁給鄰國太子,卻要將兒臣隨隨便便指給一個蠻夷的大昆商人,兒臣……兒臣心里憋屈。”
“母妃知道星兒不甘,放心,這樣的日子不會很久了。咱們再等等。”成蘭馨用手一下一下輕撫著梁暹星的背部,幫她舒緩情緒。
梁暹星將臉埋在成蘭馨的肩頭,心中的那點希望的燭火漸漸暗了下去。只有三天,三天之后,梁暹月是太子妃,而她較從前則更加不堪。她下定決心不能干等,母妃的顧慮太多,哥哥的皇位,舅舅在軍中的勢力。因為成家的一門榮耀,總還是比她這個女兒來得重要。
……
因著遠行在即,這兩日暹月沒有課業,白玄青只吩咐了暹月身邊的三個丫頭,將重要之物和平日常用的箱籠好好歸置。
暹月對婚嫁習俗等等這些不甚在意,反正這一生的命運已無法改變,那這些細枝末節又有什么要緊?
暹月提著裝了蜜花酪的食盒走在去往慶平宮的路上,行至湖邊的涼亭處時忽然聽到有人在叫她。她轉過身去,原來是耶律策。他一身藍色的大昆袍子在宮中悠閑自在地穿行,身旁只跟著一個小太監,遠遠地朝她招了個手。
暹月沒動,他一路逆著晨曦的光芒快步而來。
“濯陽公主,我沒叫錯吧?”他朝她眨了眨一只眼,露出潔白皓齒:“咦,你這是上哪兒去?”
“我?去慶平宮看望我三哥哥。耶律公子有空在宮里頭亂逛,怎么不去看看我四姐姐?”
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急,再過兩日便要成婚,那時自然就可以見到。這兩日,我倒是希望能讓你這位故人能好好陪著我,領略領略你們淮宋民情風俗。”
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人,自己的終身大事竟然還比不上吟風弄月般的小小雅興?
“我?”她失笑,“耶律公子確定是要本公主作陪?”
“難道公主忘了,不久前我還救過你嗎?昨日簡宴上,還替你向陛下和眾朝臣瞞了那日你我相遇的實情。”
他說這話時,目含言外之意,暹月瞧著他那張白嫩嫩的笑臉十分可憎。
“你我都是兩日后成婚,我四姐姐為人一向清高孤傲,你既已向父皇求娶人家,為何不趁早討得佳人歡心點頭?本公主眼下還有諸多事務須處理,怕是做不得耶律公子的這個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