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月走去幾個傷勢較輕的侍女面前:“兩位姑娘,敢問府上今日新進的那批下人呢?”
兩個侍女互看一眼,眼前的年輕女子雖衣飾尋常但相貌舉止皆是不俗,其中一眉心有痣的姑娘捂好自己被敷藥綁好的胳膊,施禮道:“聽說白天新入府上的只入了冊,還未一一安置到各房,目前都安頓在偏西院的仆房,那邊火勢倒不是很嚴重,應是方才都叫都統(tǒng)大人著人收押了起來。要逐一問話呢。”
“王爺和王妃,還有你們家公子可都出來了?”
二人又互看一眼,皆搖了搖頭。
“今日那宮中貴人走后,可還有什么人再入府上拜謁過你家主子?”暹月又問。
兩人又是一陣搖頭,但不一會兒,另一個姑娘像是想起什么:“我想起來了,今日倒是有一從西院那頭出來的仆婦,在后院四處鬼鬼祟祟地躥了一會兒,撞見我便問紫東閣怎么走……”她若有所思,“那人我瞧著面生,也是今日新入府的了。”
那眉心有痣的姑娘驚道:“按理說新仆府中事務不熟,行動該更拘謹些,怎會無緣無故去尋主子的屋?”
暹月凝思半晌,同白玄青目光交疊而過,低聲問那姑娘:“是什么時辰?”
那姑娘道:“是……戌時。”
“白道長,我覺得那個仆婦會不會是徐娘子?而且,她這次就是我想要找尋之人。會不會是她聽得什么風聲,一時起了什么歹念,放火逃跑了?”
白玄青道:“如此聯(lián)想也并無這個可能。可也有一點疑惑,你利用其求財之心引她入甕,她既已應了府上安排住下為何又生事端?恐怕這只能等火勢完全消除后城中司衛(wèi)兵徹查府內(nèi)詳情才可知曉。”見古崇一身鎧甲,挾著佩劍過來。他側(cè)頭過去,上前道:“都統(tǒng)大人,可否帶我們看看府上收押之人?公主方才說,她想尋個人,可能跟此次王府走水有關(guān)。”
古崇遲疑了一下,而后持劍抱拳道:“公主,這邊請。”
這些從火勢中逃出的受輕傷的奴仆此刻正被司衛(wèi)兵十來人圍守著,古督統(tǒng)下令,若有妄圖逃匿者“立即處斬”,所以他們都老老實實團抱在一起,男女各撥列作兩隊。
古督統(tǒng)護在前面領(lǐng)著,手下一士兵舉著燈籠同步穿行而過。暹月仔細瞧著,并未見到那徐娘子和蕓葭姑娘。而眼前這些女仆在逃命時弄得混身上下臟污不堪,此刻臉上更寫滿了恐懼,只敢蹲在角落里悄悄探目眼前的幾位官人。
暹月心有不忍,又不得不行公事,蹲下身子朝女仆一列柔聲問道:“別怕,我只想跟你們打聽兩個人,請問你們當中可有人對徐娘子和蕓葭姑娘有印象?”
眼前的人只是抱作一團無人應答。
“怎么,這里邊沒有公主要找的人嗎?”古督統(tǒng)問。
她站起身來,一臉失落:“沒有。”又問:“一會兒火勢消了我想隨督統(tǒng)大人一同入府查看,可否請督統(tǒng)大人通融?”
古崇見她心有不甘,只好勉強應了一聲:“隨我來吧。”
一炷香后,暹月和白玄青跟古督統(tǒng)身側(cè),與城中司衛(wèi)兵隊伍二十號人一同入了王府大門,昔日布局規(guī)整的宏偉建筑,交錯的閣樓小榭,造藝精良的殿堂已一應化為殘垣空架。
經(jīng)過大火燒過的灰暗的梁木屋架仍冒著刺鼻的白煙。
他們先移步向主房,很快司衛(wèi)兵人馬又從附近搜出五六具遇難者遺體,一小兵出來報:“稟都統(tǒng),這兩具應該就是王爺和王妃了。”
什么?
暹月不信,聞聲去看,尸身尚算完好,只是面目已不可辨,遂問那小哥:“你如何得知?”
她身份特殊,那小兵不敢直視,低頭回復是也極為謹慎:“二人尸首是小的們在王爺夫婦二人所居紫東閣的寢殿內(nèi)的床上發(fā)現(xiàn)的。”
彼時白玄青已踏入紫東閣內(nèi),不一會兒便又出來,暹月眼巴巴地看向他,希望能有其他線索,可他只是淺眼在她煞白的臉上停留了一下,微微搖了搖頭,道:“可惜,并未有什么其他發(fā)現(xiàn)。”
古崇道:“公主無須擔心,微臣會即刻奏表陛下,請大仵作將主屋的這幾具尸首細細驗明。至于公主所提失蹤的徐娘子和蕓葭二人,還有秦世郎,我們會將王府籍冊上所有人戶全部清查,如有消息,也會再稟告公主殿下。公主請放心。”說完,他便抱臂退下,叫人徹底封了府宅。
白玄青牽著駿馬同暹月一道走在長街上,也不知這樣走了多久,只見腳下的青石路和周圍的屋舍牌坊輪廓已逐漸清晰明亮起來。
天亮了。
距離早朝不消一個時辰……
自今日起,朝中和城內(nèi)各坊間勢必會有詭秘的流言四起,她昨日去過王府的那一番動作勢必也遮掩不過……若宮中派人查明失火確系人禍,禍頭又恰恰跟失蹤的徐娘子又或者是那位蕓葭姑娘有關(guān),那豈不是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
府中幾十口人命……寧王爺和寧王妃……
還有秦穆……
“天亮了,公主,不如我們上馬吧?”白玄青叫過幾聲,她都沒有反應。正在此時,卻見前面三個官兵策馬奔騰而來。
為首的那士兵翻身下馬,持著御前皇衛(wèi)的金令,半跪行禮道:“濯陽公主殿下,皇上急詔回宮,請公主和尊使隨我等移駕慶平宮。”
白玄青在馬背上朝她伸下來一只手,她左手抓住,還不待使上多大勁,便已經(jīng)被他如撥輕羽一般拉上了馬背,依舊是穩(wěn)穩(wěn)當當落在馬背前方。
“公主,可坐好了嗎?”
“走吧。”她道。
東直街上馬蹄韃靼,幾人獵獵風火般朝著皇宮大內(nèi)而去。
慶平宮為已經(jīng)立府的各位王子在宮中歇腳處,若逢皇上緊急召見,可宿于此宮。究竟發(fā)生了何事,那傳旨的士兵似乎已來不及多作解釋。
梁暹月到達慶平宮時,暹星也已經(jīng)一身宮中裝束候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只是此刻神思渙散,一臉愁郁和焦急,全然不見昔日霸道風采。
太監(jiān)總管李赟從殿內(nèi)出來,見了她也來不及行禮,只勾著身子慌慌張張地往外跑,暹月一陣詫異,忍不住攔下問:“何事啊?李公公?你這是去哪兒?”
他像是才看見她這號人物,將那拂塵一掃,張大著一張嘴叫喚:“哎喲,我的祖宗!您可算是回來啦!”他放緩呼吸,神情凝肅:“三殿下西南郡大捷,可誰知班師回朝的路上,昨夜突遭埋伏被射中了后背,現(xiàn)在傷重危殆!
“什么?”暹月驚聲道。
李赟又道:“已著了三位太醫(yī)來診治,皇上和馨貴妃娘娘也都在里頭等消息呢!”
“李公公你休得胡言,乾哥哥不會有事的!你也是宮中老人了,不要仗著有幾分臉面就信口開河,妄議皇族什么后果不用我提醒才對!”
暹星忽然從凳子上彈起屁股,用兇狠的目光朝她二人投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