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車剛停穩的那刻，盛細細對著窗外喊:“伍小胖，我回來了。”

　　老舊的汽車站像舊畫報，門口售票的阿姨還是同一個人，只是佝僂了幾分，反應不如從前靈敏。

　　有些稚氣的，微胖的伍明思站在汽車站門口等著兒時好友，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站在她身邊的人。

　　于是小心謹慎偷偷打量著他，帶了絲莫名其妙的防備。

　　陳于澤沒有錯過他一系列的小動作，微微笑了笑，看著矮了一個頭，有些微胖的男孩，心中坦然。

　　“小胖，你怎么不說話。”盛細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從沒見過這么拘束的他。

　　她又轉過頭看了陳于澤一眼，想介紹卻迷茫了一會兒，于是某人臉色如常卻通身散發出冰人的氣溫。

　　盛細細這時候才開始后悔，應該叫上安安一起回來的。

　　許久不回度鎮，吳姨的房子布滿了蜘蛛網和灰塵，收拾出兩間睡覺的屋子也忙了好一陣兒。

　　次日一早，盛細細學著大人的樣子去超市買了紙錢和香燭等用品，然后一言不發地走向奶奶的墓地。

　　陳雨澤提著裝物品的塑料袋，目光跟著她的身上，心里卻思索起當年那個囚禁自己的男人去向了那里?

　　那是簡陋的一方墳墓，除了墓碑是精心雕刻的，四周已經長出半人高的雜草。

　　盛細細看著慕碑，久久不能言語，上面刻著的后人僅她一人。可這么多年她回來次數寥寥無幾。

　　“奶奶，細細回來看您了。”她的眼眶微微濕潤，卻很難再放聲大哭了。

　　稚嫩白嫩的手一根一根拔掉那些或枯或盛的草葉，就好像她是幫奶奶雜亂的頭發理順而已。

　　陳于澤靜靜地和她一起擺放著貢品，神色也不由得沉重下來。

　　那祭祀的鞭炮聲像是被靜音一樣，放好香燭和貢品。她閉上眼靜靜祈求心愿。

　　往老院走去的路上，她就開始懷念門口那棵乘過涼的柚子樹。

　　“細細，奶奶是怎么走的?”見她的情緒平復了下來，陳于澤不加掩飾的問。

　　她聽見這話，也不再避諱什么，畢竟奶奶離開早就成為了事實。

　　“是在你走了不久之后，奶奶給我留了信和錢，說要回云南一趟，她老家在那邊。”說著兩人已經走到了門口，盛細細看著有些破落的房屋出神。

　　“說是過幾天會回來，給我留了零花錢，當時我還高興呢。后來就收到警局的通知，奶奶在回來的火車上掉下來了。”

　　好端端的怎么會掉下來?又是為了什么突然去云南?這些話他沒能問出口，只是覺得里面很是蹊蹺。

　　他腦袋里面浮現許多片段，就差一點點就能夠連接，甚至隱隱約約有種不安的感覺。

　　“那在奶奶去云南之前有沒有什么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陳于澤試探性地問，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他沒報太大希望。

　　此時的盛細細不比那時候懵懂無知，再單純也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這么一問，盛細細黯然無光的臉突然陷入到某種回憶中。夏季悶熱，兩個人就這樣滿懷心事地站在柚子樹下。

　　“有一天早上，我睡得迷迷糊糊，好像看見一個人在窗口偷偷摸摸地看些什么，我還以為是自己在做夢。”盛細細心下一驚，立刻詫異地看向陳于澤，臉色白了不少。

　　在意識模糊的時候把發生的事情當做夢境，這種情況并不算少見。

　　“那你還記得他長什么樣子嗎？”陳于澤耐心引導著，冷冷的眼睛里卻有些失神。

　　她想了許久，皺著眉搖了搖頭，“沒有看清，不過那個人給我的感覺很熟悉。”

　　“先別想了，進去看看吧。”他輕輕拍了拍她廋弱的肩膀。

　　屋內的擺設還是沒有變，卻空了不少，灰塵隨著空氣四處飄散著。

　　走過一圈后，她也沒有心思再緬懷往昔，心里始終想著那個人影，卻怎么想不起臉的樣子。

　　回去后天色還早，盛細細心事重重地躺睡了過去，一張小臉幾乎揪在一起了。

　　陳于澤就在一邊看著她，心里軟了不少，無奈地關好門走了出去。

　　關于陳大樹的事情，他還是準備問一問，憑著大致的記憶摸到了那棟房子的跟前。

　　甚至那個房間他都還記得，本來應該痛恨這一切卻又如此的無力。

　　旁邊走過一個提著菜的老婆婆，看見有外鄉人不自覺多打量了兩眼。

　　“你好，我是這家人在北市親戚，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陳于澤努力微笑著問那老婆婆，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和藹一些。

　　這話可信度雖然不高，但也能適當降低他人的懷疑程度。

　　“你說陳大樹啊，兩三前就沒有人見過他了。”

　　“他會去哪兒了？”陳于澤喃喃自語道，難道是方娟出手了?又或者是逃去其他地方了?

　　“對呀，之前就聽他說要去北市生活，說自己有親戚在北市。”說到這兒老婆婆狐疑地看向他，提著菜籃急急地走開了。

　　陳于澤不以為意，像她這樣農婦最多也是閑話兩句。

　　好幾年都沒有消息，或許這就是個好消息。方娟伏法了，意味著陳大樹也失去了最后的靠山。

　　這樣想來，心中不僅寬慰了幾分，走到房屋一側時，看見她口中的那個狗洞時笑了笑。

　　正準備離開時，一條野狗不知道從哪兒竄了出來，陳于澤被拌倒在地上。

　　抬起頭的一瞬間，看見狗洞內有些不大不小的碎紙屑。

　　他伸手進去拿了出來，那紙的材質他有絲熟悉感，猛然想起這是他給盛細細寫留言的紙。

　　這就說明，陳大叔很有可能在這里撞見過她。剎時間，他的腦海里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他頹然暗淡地坐在一旁，眼里明暗交錯，突然下定決心似的睜開眼，拍了拍身上的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房間內莫名安靜，他以為女孩子還在沉睡，打開門準備悄悄看一眼，卻發現空無人影。

　　不知為何他竟然心慌了一瞬，想了想度鎮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于是坐在床邊靜靜等著。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窗子外的夕陽只剩下最后一絲光亮，黑夜即將籠罩這片土地。

　　“阿嗚，我回來了，我給你帶了好吃的。”盛細細語氣不算喜悅只是比平時急切了一點點。

　　見無人回應，她頓覺疑惑，終于找到了房間內，啪地一聲打開了燈。

　　房間內的少年仿佛一尊雕塑，微微壓下的嘴角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盛細細看見他這沉默安靜的模樣，心里竟生出了害怕和慌張。

　　“你去哪兒了？”沉默半響后他不帶感情地問，一動不動的看起來很僵硬。

　　女孩不知所措地走近他身邊，輕輕拉起他的手，杏仁般的眼睛里全是茫然，“我帶了吃的回來，你餓了嗎？”

　　陳于澤回過神來，察覺到低氣壓的氛圍，略微用力地將她扯到自己懷里。

　　夜里的蟬鳴聲響亮，夏季又一次來臨了。

　　“我在等你呢。”他將語氣放軟，聲音干澀。

　　盛細細眨巴眨巴眼睛，眼光一轉有些賴皮地說道：“對啊，我起來你就不見了，我可是忙著去給你買好吃的了。”

　　“還有呢？”陳于澤啞然失笑，看向她的眼神逐漸溫柔。

　　“我去警局問了一下奶奶的事情，不過什么也沒有問到。”盛細細難掩失落，低垂著雙眼。

　　陳于澤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絲放松，輕舒一口氣后說:“沒事的，我們再去問。”

　　“好，下次你陪我去。”盛細細沒打算放棄，聽到他說的話更是信心倍增，眉目間不禁微微得意。

　　她絲毫不覺得在盛夏相擁很溫度升高，回抱著他的雙手微微用力，心里很歡喜。

　　“不過你得答應我...”陳于澤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她輕啄了一下嘴唇。

　　“我答應你。”

　　他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嘴唇上，眼神不自覺有些失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