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江湖救急!”
并指點在男人膻中穴,白無藥搖搖欲墜,聲音虛弱的如同一線風絲。
一群人眨眼追到跟前。
虎落平陽,龍陷淺灘,她的唇角想要勾出一個自嘲的弧度,卻最終沒能揚起來。
約摸半刻鐘前,她從漫長的昏睡中蘇醒,發現自己竟是在一個不大不小的籠子里,外面用黑布圍了一圈,只留籠頂一個洞,間或往下滴著雨點。
正當白無藥捧著疼痛的胸口站起來,四周遮光的黑布被人呼啦扯掉了。
她瞇眼扭開了臉。
“嘶——”
無數吸氣聲驟然響起,嚇了她一跳。
她不得不忍著強光,從縫里匆忙掃了一眼,只見籠子外面彩燈環繞,搭著十來座香帳,帳簾高高卷起,露出里面一席席形形色色的男女,此刻他們全都中風一樣抽吸住一口氣,用比見錢眼開還夸張的瞳孔放大術灼灼盯緊了她。
那種眼神,極為放肆。
白無藥一時還以為自己身上沒穿衣服。
籠子外面站著一名紅衣女子,將手里的黑布隨意拋下。
“呦,醒啦?”這女子沒料到里面的人居然是站著的,微微愣了片刻,然后很是喜聞樂見地咧開紅唇,咯咯笑道。
“諸位!”笑完,她繞著籠子踱了一圈,“看到了吧,貨絕對是好貨,只這小奴兒身子骨有點不爭氣,先后請了容海先生十數次,方才保住一條小命,瞧瞧這模樣,楚楚可憐,脈脈含情,嘖嘖嘖。”
白無藥腦子里懵了懵。
紅衣女子體態豐腴,腰懸長劍,一看就是個干練的人,不多廢話,直入主題:“都別傻愣著了,懷春帳金字招牌,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起價一百珠,諸位請吧!”
哦……聽到這里,白無藥要是再不明白眼下處境,就未免傻到家了。
她沉住氣,不慌不張,用清亮的眸子,四下打量。
懷春帳老板柳懷春話將落,人們就已經目露綠光,恨不得立刻拔得頭籌,沖上去將籠里的美人兒抱住了。
不能怪他們久歷風月還一副沒見過世面的猴急樣,實在是!實在是里面的小美人兒太銷魂了!
微雨把那具年輕纖細的身體略略打濕,本該狼狽的樣子,卻有長至膝間的烏黑長發散亂垂著,好似張開一層薄幕把里面的瑰姿艷逸神神秘秘地包裹了起來,若隱若現,引人遐想。
單單姿態,已極具誘惑。
何況這個待人宰割的小女子,眉眼如畫,五官精致,兩片如同山巔白蘭的唇瓣沒有半分血色,蒼白的著實令人打從心眼里生出濃濃疼惜,直想傾盡所有去呵護她,憐愛她。
雨水流到白無藥嘴角,她下意識地抿了抿唇,側畔立時漾出兩顆淺淺的梨渦來,似笑非笑,如熏若醉,若非神態冷冷淡淡,當真是個迷亂眾生之貌。
人們望著那副芊芊玉姿,弱柳扶風,直覺得小美人嚇的不輕,她驚怯地左一顧右一盼,眸光如羽,從一干男人心尖上不輕不重地搔過,不免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吸氣吞咽聲。
“哇靠!”
“兩百珠!”
“三百!”
“且慢!”氣氛剛要躁起,突有一道笑聲:“柳懷春,正值非常時期,你呀,膽夠肥的,先別急著撈金,你呀,得把這粉奴兒的來歷交代清楚再說。”
此話,出自最大的那座香帳。
從卷起的帳簾處可見席上有一白衣男子斜靠在女人懷里,玉冠金簪,風流倜儻,微微側過來的臉龐甚是俊俏。
人們的熱情暫時冷卻下來,似對那“非常時期”四個字頗為忌憚。
柳懷春朝他一瞄,眼波流轉再環顧一圈,雖有些歲月痕跡卻仍舊艷麗的面上展顏一笑。
“呦,我的秋颯公子,以您的身份,怎么比奴家還小心謹慎吶?”她不急不忙道,“醫藥師試煉在即,濟瀾醫殿的醫官們前兩日就住進了泉香苑,新任醫長大人親臨坐鎮,這種風口浪尖,您就算把熊心豹子膽烹好了擺我面前,我也不敢吃啊。”
她捏著嗓子嬌笑一陣,容色微正,傲氣地單手叉腰:“非常時期行非常事,我敢頂風開張,自有道理。”
“不瞞諸位,這奴兒是我從連碧林子邊上撿來的,在我手里已有月余,我柳懷春做買賣,最講究小心駛得萬年船,月余時間,祖宗八代我都給她篩了好幾遍!”
說著,柳懷春豎指起誓:“我敢以懷春帳金字招牌保證,我的貨一無背景,二無身份,三無待嫁夫家,絕對干凈,童叟無欺!”
完了她又用挑釁的眼神一瞟眾人:“諸位也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難道死的那天才后悔沒有今朝有酒今朝醉嗎?”
連消帶打話到這里,誰要再討什么交代,那就是純屬沒事找事了。
人們不由得再度熱烈起來,連那白衣的秋颯公子,也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白無藥撇撇嘴,被賣就算了,還被賣成個三無人士,真是丟光了面子丟里子啊。
“五百珠!”
“八百珠!”
“一千!”
“兩千!”
嗯,身價的長勢尚不至于把里子也丟光。
白無藥抬臉望望昏暗的天空,那壓低的快要掉下來的黑云上面,好像已經蓄滿了一大盆水,正待時機,一瀉而下。
總不能一直在這淋著啊,她默默地想。
“五千珠。”秋颯公子一下子抬高了價位。
他從女人懷里端正身子,“唰”地甩出一把騷包折扇,自以為風流倜儻地搖晃著,不忘朝楚楚可憐的籠中美人兒飛出兩個自認為天下無敵的深情秋波。
白無藥只覺著眼睛一辣。
柳懷春臉上笑開一朵花,五千珠啊,抵得上懷春帳平常大半年的進賬呢,嘿嘿,撿到寶了撿到寶了,不枉她前前后后伺候,又請醫又煎藥的,這下連本帶利都回來嘍。
秋颯公子一開口,基本上就鐵板釘釘了。
并非他給的價最高,而是但凡有點眼力見兒的,都不得不給他幾分面子。
在杏林村這偏遠地帶,誰敢得罪他?
每年的醫藥師試煉,都在杏林村南的泉香苑舉行,上至濟瀾醫殿派來的醫官,下至村里種植藥草的農戶,一應人事,全都得過他秋颯公子的眼啊。
毫不夸張地說,秋家小公子,堪比土皇帝!
這片混亂野營子雖不屬杏林村管轄,但吃穿用度卻都是要從村子里采購的,亡命之徒們自認不怕死,那也不能餓死這么窩囊的死吧。
是以首勝讓他拿了,其他人斷無異議。
按照懷春帳往常的規矩,賣夜不賣人,尤以初夜最貴,雖然沒能拔得頭籌,但第二日,第三日,哪怕再往后排排,總能輪得到自己嘛。
如此,人們也就釋懷了,紛紛沖秋颯拱手道賀。
“咳咳……”白無藥不再無動于衷,卻在一張嘴,因長時間重傷昏迷沒有開過口,冷空氣驟然入喉,引來一陣劇烈嗆咳。
“快,來人,先將我的小美人兒放出來,淋壞了可如何是好。”秋颯公子是個憐香惜玉的,心疼地說道。
柳懷春會意,親自上前打開籠門,對著白無藥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寶貝啊,你醒的正是時候,好極,好極,該你是個享福的命。”
白無藥好不容易順了氣,清亮如水的雙眸淡淡瞅著她,在走出籠口的一剎那,微微嘆息:“看在你給我請醫煎藥的份上,便饒過你了。”
意外聽到這么一句話,柳懷春詫了一詫。
她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突然聽得“嗆啷”一聲,自個腰間長劍驀地被奪出了鞘,握在她人手中!
劍鋒一側,冷光霍霍。
柳懷春瞳孔驟縮,驚醒的不可謂不快:“不好!奴兒要跑!來人,快來人!”
鮮貨逃跑,不是什么稀罕事。
早有防備的打手一聽呼喚,紛紛從香帳后面魚貫涌出,光看他們衣衫下面盤結糾起的肌肉,就知道他們專職于此,個個兇狠,任人三貞九烈,也必屈從在他們的威勢之下。
秋颯見狀,合起扇面,一步跳到帳門邊上,叫道:“溫柔點,別弄傷了我的……”
他嘴里“美人兒”還未出口,一點寒芒襲來,擦著他的頸子,“咄”一聲,釘進身后支撐帳頂的紅漆木柱上。
秋家小公子瞬間咬住舌尖,伸手一摸脖子,掌心里盡是溫熱液體,嚇得一陣身軀猛顫。
他眼風往后一瞄,又顫了兩顫。
只見被奪去的柳懷春的那柄長劍,正扎在紅漆木柱上,歡快地抖動著尾端的纓穗。
“嘖!奴兒好生猛啊!”
“原來是個帶刺的!
“夠味!夠味!”
沒有抱得美人歸的家伙們,一個個幸災樂禍地調笑起來,然而下一刻,他們這種看好戲的表情,全都僵在了臉上。
說時遲,那時快,出得牢籠的纖弱身子,奪劍,出劍,一氣呵成,足下連點,身輕如燕,捉人的一幫壯漢竟攔她不住,被她一陣眼花繚亂的掌風扇到半空,硬是把包圍圈撕開了一道口子,眨眼便已沖到營子邊緣!
從蘇醒到突圍,其實不過幾息之間,而這一連串動作,耗盡了白無藥醒來之后的所有力氣。
許是天無絕人之路吧,她一打眼,瞧見一個倒霉家伙正從營外經過,盡管她不喜歡與普通人類動粗,但還是當機立斷點住了他的膻中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