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清冷難耐,兩輛馬車緩緩行駛在山中,滿山都回蕩著車輪碾壓樹葉發(fā)出的清脆聲。
天上一輪彎彎蛾眉月,照亮了滿地白霜,車夫伸展了下身體,趁著還有點太陽光,點亮了車前的兩盞紙燈籠。
“呱!”
車頂上停了一只烏鴉,大聲喊了一下,車夫放下煙槍,罵了句娘,一竿子就掃了過去。
趕跑了烏鴉,車夫坐回原位,往前一看,差點沒從車上摔下來,只見車前聽了一排排紅色的紙人,紙人們扛著一頂軟轎,臉上畫著猙獰的笑臉。
“吁——公子,咱們見鬼了!”
車夫大喊一聲。
車里的貴公子卻是微笑:“有意思,第一次碰見敢攔除妖師道的鬼。”
“黃如皓……”
那一聲極盡幽怨,又暗藏憤恨,若杜鵑啼血,凄婉綿長,只教聽者斷了腸。
緊隨其來的一股子惡臭,紙人讓開一條路,自那轎中走出來一個亭亭美人,著血衣,發(fā)束鳳冠,姿容窈窕,頸處卻有一條煞風景的口子,傷口很深,深到好像她一不注意,腦袋就會掉下來的地步。
黃如皓一出來就看見了這副情景,眉毛挑了挑,凝視許久,才說了聲:“鶯鶯?”
宋鶯鶯幽幽的說:“我還當你不記得我了。”
黃如皓笑道:“怎么會?鶯鶯,我此行的目的就是來見你的。”
宋鶯鶯冷笑:“你這話倒是說的好聽,當年我被沉塘之時,你可是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黃如皓嘆氣:“我就知道你還在生當年那件事的氣,”
宋鶯鶯驀地轉向馬車,喊道:“故鳶,為什么不說話?你出來看看我啊,看看我這已死之人的模樣啊!”
馬車里傳來一聲冷笑:“你待本小姐是何許人也?我父親是慕道清,我四哥是慕秋言,我家是有著千年傳承的道門世家,太子爺都不敢這么對我說話,憑你也配?”
宋鶯鶯咬牙切齒:“就算你不顧及往日姐妹情,但對我做出這種喪盡人倫之事,你心中就毫無悔意嗎?”
慕故鳶冷冰冰的說:“黃如皓本來就是我未婚夫,你身為我家養(yǎng)女明明知道這件事,卻還是爬上了他的床,最后玩火自焚,這能怪誰?”
黃如皓也受不了她這副高人一等的作派,怒罵:“慕故鳶,實話告訴你,當初是我強的她,你少這么陰陽怪氣的說話,有什么都沖我來!”
慕故鳶笑了:“那我勸你早點去看大夫,別染上什么花柳病,這女人可不干凈,之前就是因為勾引我四哥才被我家人趕了出去,不僅是我四哥,好像我二哥也被她睡過,睡了這么個妓子,如皓,你這眼光也真夠可以的。”
宋鶯鶯嘴唇發(fā)白:“我沒有……”
從頭到尾,她喜歡的不過只有一個他,可為什么就沒人能理解她呢?
她一天天的徘徊在這里不肯離開,就只是為了引來那人,再最后見他一眼而已……
這時,西邊山頭竄出一道金光,璀璨如流星,那金光掠過頭頂,仔細看出,竟然是一只黑金交加的雀兒。
然后,打西邊的山林里追出來一個黑影,黑影似乎正打算追過去,一看到地上的幾人,卻又停在樹梢上。
“鶯……鶯?”
是個少年的聲音。
這時云開月明,籠罩在此地幾年的鬼霧忽然散得一干二凈,月光勾勒出來者絕艷的五官,長發(fā)半濕,衣服也穿的亂七八糟,全身上下不過一件里衣、一件墨綠長衫而已,衣服隨意披著,腰間幫著一條黑色腰帶,除了這些,他甚至連鞋也沒穿,
但這樣絲毫不影響少年的美感,脖頸修長,雙眸黑沉沉的,微開的領子里露出一對漂亮的鎖骨,渾身上下充滿了雌雄難辨的誘惑感。
黃如皓雖然沒有那方面的癖好,但還是忍不住往少年那盈盈一握的細腰處多看了幾眼。
嘖嘖嘖,那小蠻腰,摟起來一定特別舒服吧。
察覺到黃如皓的眼神,少年的手無聲無息的揣進袖子,瞇著眼睛說:“你是黃家的人?”
黃如皓剛想應下,馬車車門被從里面一腳踹開,跑下來個身姿窈窕的綠衣女郎,張著雙臂沖向少年。
“四哥!”
這脆生生的一聲把黃如皓叫得膝蓋發(fā)軟。
慕四郎,見到活的了!?黃如皓驚詫到了極點,趕忙收回了輕佻的眼神。
慕秋言從樹上翻下來,任由慕故鳶抱住他,慕秋言一瞬不瞬的望著黃如皓,說:“看來你就是黃如皓了。”
黃如皓回答:“是我啊小舅子。”
慕秋言說:“麻煩你照顧故鳶了。”
慕故鳶撇嘴:“他才沒照顧我,剛宋鶯鶯要打我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慕秋言看了看他,無聲無息的甩出一枚暗器,直直打在宋鶯鶯的腦門上,立馬就砸出一個血洞,宋鶯鶯捂著腦袋不住的哀嚎。
慕故鳶得意的說:“謝謝四哥給我出氣。”
慕秋言笑了笑:“小事,天已經晚了,你們兩個跟我回別院住上一夜吧。”
黃如皓不忍的去看地上的宋鶯鶯,硬是擠出一抹笑容:“那就麻煩小舅子了。”
三人很快就御風而去了,宋鶯鶯凄然望月,最后忍不住哭道:“慕秋言,你個王八蛋!”
林子里傳出男人的聲音:“別這么說,你看看四周,他這是在渡你。”
宋鶯鶯環(huán)顧四周,才發(fā)現這片荒蕪之地開始長出一株株小小的樹苗,并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成大樹,樹梢開出一團團雪白的櫻花。
柔軟芬芳,像極了她小時候父親種在院子里的那些樹,一到春夏時節(jié),就開出白雪一般的櫻花。
她的父親和慕家家主是摯友,雙親遇難后她就住進了慕家,遇見了世上最好的少年郎,長得好,天賦高,這一代道門子弟鮮有能與其并肩者。
喜歡他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她也曾幻想過嫁給他,從此過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但自從那一天她的夢碎之時起,她對慕秋言就只剩下了恨,可那些恨卻在這一刻脆弱的不堪一擊。
宋鶯鶯捂上眼睛,聲音隱隱發(fā)抖:“渡我?你怎么敢說這種話?他巴不得我死在這里。”
男子走到她身邊,從地上拾起一支沾血的銀釵,里面嵌著玉珠,組成了櫻花的形狀,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支釵是他兩年前要送給你的禮物,你死后,他就花了兩成靈力寫下往生符咒,一心一意想要渡你往生。”
男人彎下身子,把銀釵放在她的手邊,然后就背著手走向樹林深處,走著走著,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陣高過一陣的哭聲。
他忽然停下,從懷里取出一把銀器,是一串長命鎖,正面雕著蓮花,背面寫著“愿吾兒長命百歲。”的字樣。
他看著看著,不由笑出了聲。
慕秋言,咱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