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想從我這里知道些什么呢？”面對一場似乎是絕對的死局，塵荒的語氣依然是十分鎮定。

　　伴隨著死亡出身，跟隨著死亡行走的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永遠都沒有太多感覺。更何況，塵荒面臨死亡的時刻，又何止成千上百次。因此，縱使知道玄洛實力高強，欲取他的性命，他的情緒依然不會有太大的波動，就同當時他在暴雨中揮劍斬敵之時一樣。

　　“你是個聰明人。”玄洛平淡的說著，“我確實想從你身上知道些什么，能告訴老夫，你是如何猜到的嗎？”

　　“一個人想殺人，不會說太多廢話。”塵荒答道，“除非那人是第一次殺人或者是想從將死者的口中知道什么。而你，顯然不是前者。”

　　“有意思。”聽了塵荒的回答，玄洛微微一笑，“老夫活了這么多年，像你這般年輕，卻是對殺人領悟得這般深刻的人，倒是從未見過。”

　　“我確實想從你這了解一些東西。”玄洛走進塵荒，緩緩說道，“我很想知道，當時你這么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孩，是如何殺死一個經驗豐富，初識天下的獵人的。”

　　“你是如何知道是我殺的人。”塵荒問道，內心卻是有些震驚。

　　要知道，他當初殺死那個獵人的時候，除了游風等一行人，應該是不存在別人在場的，不然他們又怎么可能活著回來呢？

　　“我說過，人的氣，各有不同，劍的氣，亦是一樣。”老者緩緩說著，似乎是在陳述一件極為尋常的事情，“那獵人的尸體，我看了劍傷之處，這之后，我觀察了那四名武士的佩劍，又看了段鵬的佩劍，皆與傷那尸體的劍氣不同，排除這些人，便只剩下你了。”

　　“我說過，我是帝國第一劍客。”老者淡淡說道，“這世間的劍氣，我皆能一眼望透。現在，你該說出你的答案了。”

　　“一個人被另一個人殺死，又能有什么答案呢？”塵荒出乎意料的笑了笑，“弱者被強者殺死，除了這樣解釋，又能多說什么呢？正如你想要殺死我一樣。”

　　“兇獸捕食蟲蟻，當然不需要什么解釋，因為普通的蟲蟻，本身極為弱小，沒有任何反抗的空間。”老者看著塵荒，繼續說道，“但若是這蟲蟻本身擁有劇毒，就很值得研究了。”

　　“我觀你身上氣息，入氣時間不算太長，應還不到一周，這也就是說，在這之前，你連氣都沒有練出來。”老者的聲音慢慢低沉下來，用好奇的語氣說道，“一個未入氣的蟲蟻，殺死一個入氣已久，經驗豐富的兇獸，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嗎？”

　　“更何況，一個武者身上，擁有兩種氣息，不是一件很怪異的事嗎？”說到此處，玄洛釋放出一股無形的威壓，似是逼問說道，“我想弄明白，你是如何練出兩種氣的。雖然你身上殺氣濃郁，將另一種氣掩蓋的很淡，但老夫依然能感覺出來。”

　　“說吧，你是從何處學來的奇門秘法？”玄洛終于是說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塵荒不明白老者所說的兩種氣是什么，因為他壓根就沒學過什么奇門秘法，縱使到現在為止，他唯一領悟的，也只有破軍訣。

　　但破軍訣講究的就是以戰入氣，只是擺脫普通武者范疇的練氣法訣，何曾講過兩種氣的異事？因此，塵荒心里隱隱有了猜想，氣為人生，自己有兩種氣，難道是兩世為人的緣故嗎？

　　但如果真是兩世為人的緣故，自己又要如何向玄洛解釋呢？總不可能把自己還活過一輩子的事說去吧。

　　想到這里，塵荒略微思索，想著如何給出一個答案，讓自己能夠從老者手里逃脫，但這種心思，又豈能躲得過歷經人世滄桑，活了一百來年的玄洛觀察。

　　“你不必想什么理由老誆騙老夫。”玄洛徑直說道，“老夫活了一百來年，這世間萬事，看得太多太多。現如今老夫想獲其你練得兩氣之法，只是求得超脫我這境界的束縛，以延續數十年壽命罷了，正如老夫同他人求丹，做交易的理由一樣。”

　　“若是你肯將你那兩氣秘法交出，老夫可以放你一命，還可收你為徒。”玄洛誘惑的拋出自己的價碼說道。

　　但聽完玄洛的話，塵荒卻是笑了。

　　“氣，便是人生，人生哪有什么秘法可言。”塵荒給出自己的答案，隨后正色說道，“我能習得兩種氣，只是因為，我是一個愚者。”

　　“愚者？”玄洛皺了皺眉，漆黑無光的雙眼之間，似是發出疑惑，“這世間之人，無不為名利奔走，生計奔忙，何人又能被稱之為愚者呢？”

　　“不為名利，不為生計，妄尋世間所有未知之物，探世間所有未知之理，即為愚者。”塵荒答道，“如不能超脫萬物之外，又如何超脫于本心呢？”

　　“好奇之心嗎？”玄洛讀懂了塵荒話中之意，“人出生之初，對世間萬物都是保持著無盡好奇，但隨著年齡增長，人陷入名利的泥沼，又要如何一直保持出生時對世界的初心呢？只怕，是不可能吧。”

　　“世間之事，只有愿意與不愿意，何談可能與不可能呢？”塵荒淡淡說道，“人人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久了，便也沒有了最初的武者之心，困于自身的一方田地，再也無法出來。”

　　“我總覺得，你是在誆騙老夫。”玄洛說道，“武者不爭，何以戰勝強敵，武者無財，何以行走天下。若是連入氣的財富與資源都無法獲得，人到死也不過就是個普通人，何談什么武者之巔呢？”

　　“無論你覺得是真是假，我的答案，便是如此。”塵荒沉穩說道，“我便是我，無論你怎想，這些話都不會改變。”

　　“好一個我就是我！”玄洛聽了塵荒的話，竟是哈哈一笑，隨后面色逐漸陰沉，“但按你的意思，老夫這輩子都是無法突破這武學的枷鎖了？”

　　“老夫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出你的答案。”玄洛仍是不死心的說道，身上殺氣畢露。

　　看來，無論人活多久，為了自己的利益，永遠都會選擇放棄相信自己不愿相信的事實。塵荒感受著周圍無形的威壓，內心默默嘆息。

　　可是，他的答案會發生變化嗎？

　　不會，因為，這就是他這一生選擇的道路。

　　行走于世，只為看更多的風景。

　　至于兩世為人的真相，塵荒會永遠藏在心底。

　　“我為愚者。”塵荒面色不變，仍是同樣的回答，“這就是我的答案。”

　　“你，不怕死嗎？”見塵荒毫無懼意，玄洛問道。

　　“當然怕。”塵荒說道，“但告訴你答案，亦或是不告訴你答案，不都會死嗎？”

　　“似你這種自私自利，只為謀求自己的生命，不顧他人之死活的人，就算是楚國第一劍客，就算是位居丞相，就算是財富驚人，也不過只是個弱者罷了。”塵荒諷刺說著，竟是笑了出來。

　　“原來，你一直都在耍老夫嗎？”玄洛見塵荒這般回答，已是沒有了耐心，語氣詭異的平靜下來。

　　“不錯。”塵荒微微一笑，“我就是在耍你，你這等貪婪之人，若是走上武道之巔，活得再久，也不過是世間禍害。”

　　“咔擦！”

　　玄洛手中的茶杯掉落于地，摔成粉碎。數秒之內，房間之中的空氣，竟是在空中慢慢凝固出無數把利劍，指向塵荒的方向，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