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孟青不是覺得卓凌會始終是那個在風泉莊里傻里傻氣的小師侄,別說他已經走入這明都城來,從此不再能由得他一直天真純良下去,就說他本來便不是被迫接手這個皇位的,從小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將來要走的路,只不過在風泉莊里無人與他對立,不曾有機會感受他的心可以變得怎樣冷硬。
祁澤是男子,出入后宮容易落人口實,他也不耐煩一次一又一次地故地重游,之前更是有很長時間不在明都城,所以入宮的一向是孟青。
要說卓凌的變化,孟青比祁澤看的清楚,今日聽太皇太后片面之詞之前,她才從卓凌那里離開,后面更是與他一路走到宮門處。
孟青有太多的機會觀察卓凌的變化,也因為如此,她才能肯定卓凌還沒有走到那個瘋狂的地步,反倒是太皇太后突然找上門來,這事頗為可疑。
太皇太后中毒不假,卓凌得了易家的消息并告知魏晉桐可以利用也是真,但她對他們說,是卓凌下的毒,這中間卻是少了能證明這一點的證據。
而且她說話時并不見什么怨懟,聽起來好像是在說卓凌莽撞,用錯了方法,但內里的深意不可多思,否則一定聽得出來,太皇太后就是想告訴他們,卓凌已然不再是他們熟悉的那個純良的小師侄了,須得防備才對。
盡管孟青從來不覺得卓凌就很純良,但意思是這么個意思,就為挑明他人已經變了,不可對他付出全部的信任,不然會有被出賣的可能。
然而,這世間有誰能將心境修成通透圓滿,只一眼就能看透別人的心?生為凡人,對人對事總是有所偏頗的,孟青也是如此。
幫親不幫理,比起不曾見過幾面,之前還險些叫她栽了的太皇太后,孟青自然是更偏向于信任卓凌的。
說的涼薄一些,以太皇太后之前的行事作風,任誰都看得出來她還將卓凌當做是傀儡,哪怕承諾日后還政,矛盾都是一直存在的,她與卓凌本就不可能和平共處,又哪來這許多長輩對小輩不聽話的悵然。
太皇太后一日不交出全部的權力,他們之間就一直得爭、得斗。不過是爭權奪利罷了,哪還管手段陰不陰損,而且她現在“敗給”了卓凌,不也沒事嗎?
究竟是誰下的毒,尚未有定論,全憑太皇太后一張嘴,就想讓他們相信是卓凌所為,未免有些托大。
至于易家的事,換了別人與卓凌是一樣的處境,發現有機可乘,也會趁機問她討要好處的,不然才是傻子。
況且太皇太后看著是老了,心卻不老,還仿佛是山中老虎,會讓步,也并不意味著她就容得別人的冒犯。這件事如果真的是卓凌做的,都不必找他們來誅心,只要找個機會讓卓凌“病逝”就好。
他之前的那幾任,太皇太后敢說不曾有人被動過手腳?
反倒是她什么都不做,只找了他們過來告知自己的“猜測”,頗有挑撥離間之嫌。
不過太皇太后要失望了,孟青和祁澤從來也沒有想過要在明都城謀一份前程,后者全然是因為孟青,而孟青,不過是出于長輩幫小輩的心態,再有就是為了還那一份古怪的人情,這才會趟進這渾水里來。
對他們說侍奉的主君心思狠毒,將來恐有狡兔死、走狗烹之禍事,不過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不達要害。
祁澤的臉上一直不見笑意,仿佛不曾將別人的話聽進去,但他周身氣息有一瞬的冷凝,想是被觸動了的。但卻不見他表態,果真是以孟青為重,她不說話,祁澤便也沒話說,竟不是男子漢大丈夫的作為!
但太皇太后看的清楚,若是真的觸怒了祁澤,恐怕自己都要遭殃。
上次那樣天時地利人和俱在,太皇太后派出的人也是好手,都沒能留下孟青的一條命,這才多久過去,她又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人前。如今是他們兩人在此,太皇太后卻只剩下一個心腹,武功再好,也敵不過他們兩人聯手。
然而言語無法觸動孟青,她這人滑不留手,明明臉色也曾變了變,說明她不是沒有想過最壞的可能的,但如今竟是恢復如常了,還能笑說不信,難道他們與卓凌之間真的沒有過分歧?
太皇太后看他們的眸光愈深,忽的也笑了出來。
后生可畏。可不是后生可畏嗎?
她問:“撇開別的不管,我能問一問,你到底為什么不在意嗎?”
果然有貓膩……也是,太皇太后這般人物,若說不留神著了道是有可能的,但是之后她什么都不做,只管與人訴苦,其中若是沒有計較的話,才很是古怪了。
孟青心里松了一口氣,展顏笑道:“如果在意與否,并不會影響什么,過段時日我們就會離開明都城,再回來也不過是過客,那我又何必在意?還是說,娘娘并不信我方才所言?”
他們一個出身千障谷,一個來自風泉莊,在江湖上都是數一數二的名門,各自又有聲名在外,手里的財富足夠逍遙一世,如此,又何必往這朝堂上走一遭,去搏一個未明的前程?
太皇太后道:“爭權奪利、追名逐利都是人之本性。手里有了,不代表不想擁有更多。”
說罷,她還看了一眼祁澤。
這里還有一個在當年錯失了機會的呢。
當年太皇太后才叫狠辣,能放棄不聽話的親兒子,轉而推舉不是從自己肚子里生出來的老六坐上皇位,并不是覺得小子出色,而是看他好欺負。
一個母家并不顯赫的皇子坐上皇位,在明都城里能依靠的唯有太皇太后和薛家,不然還能有江湖人千里迢迢進京來給他賣命嗎?
不過太皇太后那是想的再好,也抵不過世事難料,一場大火,埋葬了她的親兒子,也讓祁澤遠走江湖,再回來時,已經是江湖上有名的天才,再不會受人擺布。
孟青是他的軟肋,但這軟肋對旁人而言也是扎手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