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棟樓嗎?”我靠近凱爾,看起他手里的地圖,想從那堆簡陋的圖文中找出一些答案:“這是維利叔叔自己畫的嗎?他的辦事處所在那棟樓門牌號是……西山區翠崗路第777號?”
“嗯,是他畫的。這棟樓卻是西山區怡崗路第356號,完全對不上。”凱爾將手里的地圖挪向我這邊,好讓我看得更清楚些:“而且……好像也不用走那么遠才對啊,這里寫著距離公車站不到1公里。”
的確如此。在那錯綜復雜的迷宮般小路走了許久,怎么想都不只1公里。
當我仔細看起地圖所標識的起點名稱時,帶著疑問念出聲:“環城北西寧段公車站……后面還帶了括號,寫著‘西’。這什么意思?”
“不是到站后往西邊走的意思嗎?”凱爾歪了一下頭,似乎也有些疑惑:“我就是這么想的。難道不對嗎?”
“嗯……”我稍思片刻,提出一個假設:“是不是還有個叫環城北西寧段(西)的公車站啊?”
上周末,我們乘車自西向東經過環城北路時,我記得一路上看過幾個公車站。現在想想,這些站不一定在同個公車的路線中。比如早上那一趟公車,就只經過環城北西寧段站。
“啊?說不定是這樣……對不起,我都沒想清楚,上車前也沒看仔細站牌。”凱爾沒有了帶路出發前的自信,語氣中有些許的懊喪:“難道要走回原點么……”
“別吧。”我搖了搖頭,爬山涉水般的趕路,再兜圈回去還了得?
而且這事也不能完全怪凱爾。我在圖書館小廣場引起他的話題,讓他興奮講了一路,走到校門外車站又恰好遇到公車,我們都只粗略看過路線牌便上車。誰也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個名字相似的站名。
現在是中午時分。我背對著太陽,往左手邊看就是這棟樓的三層隧道口位置,往前方一望,便是通過五層隧道的高山之路向其他相對較矮的樓層涌去。
我再瀏覽一遍維利的手工地圖,指著上面的一個小方塊,說:“這里寫著‘路口大樓’,會不會就是指這棟樓?如果是的話,按現在的方向,我們登上五樓后再沿著高層路往北走,接著再往西,應該很快就到了。就算不是,基本方向應該也沒錯。”
我們現在腳下的路,也像是由低矮樓房的屋頂連接而成。
其實,應該也可以通過前方這棟“路口大樓”的三層隧道口,沿著腳下的路走過一段后,再尋找往北的路。但我不清楚前方是否還有路口,不如便在這里先轉向好了,至少應該能回到環城北路的西邊主干道。
而且,我也對這棟充當立體路口的大樓挺好奇。比如四層,就是普通的四面封閉且開窗的樓房,或許腳下位置的一二層樓也差不多。
于是,我和凱爾向著前方走去,首先進入三層大樓隧道。
剎那間猶如進入一個陰暗破敗的世界。前方的光亮顯得格外耀眼,卻又難以觸及。
破碎龜裂的地面縫隙中冒出一叢叢的雜草,兩側墻壁和天花板墻皮大片脫落,仿佛污黑不堪又觸目驚心的裸露傷口。
這里的樓層并不高,面積也不算大,但空蕩蕩的衰敗景象仿佛末世遺跡。
左側的墻上開了一道小門。走過那道門,便是掛在墻外的磚石樓梯。
我和凱爾沿著樓梯踏上一層,見到那四層那敞開的門口。可能叫洞口更合適些,因為根本就沒有門。
這棟樓之前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如果是紡織工廠,用兩層充當隧道路口也未免太虧了。
我站在四層門口,往里邊探進半身,四處張望起來。
那里頭可能比三層隧道口沉悶一些,但算是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空間。
只是,這里看起來就像是個垃圾場,時不時有難聞的氣味飄過來。
外墻還算完好,窗戶的玻璃似乎都已破碎,只留下銹跡斑斑的鐵架子。內墻倒塌了大半,到處是斷墻殘垣和散落一地的磚石,慘不忍睹。
我甚至望見,某處崩塌半邊的斷墻角落邊,還露出一些污漬被褥和紙板,像是蓋著些什么。看看輪廓,像是……人腿?
難道是誰躺在哪里嗎?還把這里當家了?可那“人”一動又不動,而且那難聞氣味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時,卻見到那被褥好像被什么撐了起來,頓時被嚇了一跳。
“怎么不繼續走了?四樓里有什么嗎?”凱爾站到我旁邊,也跟著往里面看了看。
“好像有人睡在里面。算了,我們快走吧。”我扯了一下凱爾的衣袖,帶著他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能把這里當家的人,估計是流浪漢吧。
我們登上第五層,穿過樓中隧道,沿著一條高架橋般的道路向北而行,腳下各種高樓恰是這座“橋”的橋墩。
感覺如同踏過一棟接著一棟的樓房屋頂,很是神奇。
雖然這條高架道路保持著相對平坦,當我透過兩側護欄望向遠處地面時,能看到那逐漸迎坡而上的地勢。越是向北而行,腳下的樓房層數似乎也在減少。
再走一段時間后,腳下的橋路便接駁上山腰坡道,變成了一條山間小路。
而前面,又是那并不陌生的長圍墻,以及另一處開口。
“好像又回來環城北路段了。”我招著凱爾一起,保持北行的步伐,很快便通過圍墻開口處,重新站到那條比較寬敞的主干道邊上。
西側也有一個公車站牌。我走過去一看,發現上面果然標著“環城北西寧段(西)站”,經過這個站的線路卻不是我們中午所乘的班次。
“真的坐錯車,走錯路了。抱歉,伊珂……”凱爾的聲音又變得低沉了些。
“算啦,再郁悶也沒用。”我安慰了一下凱爾,便照著地圖的提示,向西南方向望去。
西南方向不遠處,在一群破敗的高樓中,有一棟明顯嶄新得多的五層樓房。
那棟樓通體灰白,似乎被翻新并重新刷上墻灰,離主干道也挺近,目測與這邊的公車站距離應該在走路10分鐘內。
“應該就是那棟白樓,我們過去吧。”我叫起凱爾,走過幾步后,想到個問題:“對了……維利叔叔叫我們過來干嗎?”
“他說好久沒見我們了,先請我們吃個飯。他要親自下廚呢,哈哈。”凱爾笑了出來。
這是什么清奇的理由?而且,兩周前不是見過了么。
雖然我心存疑問,不過人家好心要請我們吃飯,倒也不錯。話說回來,我上午做完兼職,到現在都沒填過肚子呢,現在也有點疲累了。
凱爾呢?我看到他笑得一臉輕松,腳步姿勢都很穩健,看來他這段時間的訓練還是蠻有效的,不像在月鈴鎮時那樣跑幾步都要喘一喘。
“怎……怎么了,我臉上有什么嗎?”凱爾剛剛還在笑,察覺到我眼光后,卻變得有些不自然,連著走路都變慢了。
“沒什么……嗯。”我依然看著凱爾,一會后便點評起來:“是壯了一些。要是再少點迷糊,就更可靠了。”
“好,好的……”凱爾點了點頭,舉起兩個拳頭,仿佛再給自己加油:“我會努力的。”
嘿,他每次都這么認真,真不好開玩笑啊。
我轉而看向前方。很快,我們便走到了那棟白灰樓房之前。
這下門牌都對上了,終于順利到達目的地。
這棟五層樓房可能就是被改造后的公寓。一樓以上,朝向主干道的樓層,原本連續的長陽臺被立墻隔成數段。我數了一下小陽臺數量,每層樓可能都被分割成面積相同的十來個小房間。
不過,這些房間都沒有多少生活氣息。這棟樓雖然離主干道很近,交通相對便利,但周邊也太過荒涼了些,恐怕生活便利性很差,就像是孤立于荒野的一株綠樹,四周都是死去的枯木。
難怪沒什么人住到這里來。我注意到一層樓門外掛著一堆商社招牌,看來確實被二次改造成小商社駐地了。
大樓前的空地上還停著一輛皮卡,那可能就是維利的車。看來找對地方了。
“維尼佳貿易商社……就是這里了,在三樓。”凱爾在一堆商社招牌中找到了目標,接著便推開樓門,招呼我進來:“我們進去吧。”
“維尼佳……維尼佳是誰?還是啥意思?”我比較好奇這個商社名字。
“不知道,可能是他自己瞎掰,或者做夢后瞎想的名字吧。”凱爾對他舅舅的吐槽相當不留情面,不知是否受到卡麗的影響。
這棟樓也是外表光鮮而已,地板臟污,墻皮龜裂,就連樓梯的木制扶手也褪了色。
我們走到三樓,開始逐間搜索維利的商社所在地。
咦……
我發現一間大門緊閉且被貼著封條的機構。門邊的牌子掛著“能晶礦業工會”和“鋼煤聯盟工會”牌子。
涉嫌策劃恐怖襲擊的工會竟然就在這里!
門的另一邊是大幅的磨砂玻璃墻,使得外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透過上下層的普通玻璃縫隙,還能看到散落一地的文件,翻倒在地的椅子等等。
看起來,那天的搜捕現場可能相當混亂。
“這是啥商社……?居然被封了?”凱爾隨著我看了一眼,便轉向對面位置,驚喜地喊起來:“啊,找到了,就在這里啊!”
“到了?”我轉過身,看見一家掛著牌的小商社店面。
嗯,就是“維尼佳貿易商社”,維利的店,恰好就在被封閉的工會對面。
凱爾走上前按了幾下門鈴,又敲起門。
一會后,那扇仿佛被砸出個坑的破舊大門,吱吱呀呀地被人從里頭打開。
我看到那搖搖欲墜的門把在顫抖著,這也太破爛了吧?
“喲,嗨!凱爾,伊珂,你們來啦!”一陣響亮的聲音從屋里傳出。
當門被完全打開后,維利站在我們的面前,笑著說:“這么久才到?跑去哪里溜達了?”
“不是,稍微迷了下路……”凱爾低聲回應。
“不會吧?我的地圖寫得那么清楚!”維利盯著凱爾,眉毛一跳,作出一副“懂了”的神情:“哦,是故意迷路吧!”
“不是啦,哎。”凱爾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有些同情凱爾。怎么他老是被人當成靶子取笑啊?雖然我也經常調侃他。
再看看維利。他現在穿著白襯衣和黑褲,著裝比以前那玩世不恭的樣子正式了不少,倒也有耳目一新的感覺。不過,他還套了一件長圍裙,這就顯得有些滑稽了。難道他真在做飯?
嗯……我還真聞到了一陣香甜味,就在屋子里。
感覺有些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