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么要害你?”柳三變問道。
“事情得從二十年前講起了,那日他背叛師門遠赴遼東,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多年。”那人說著,止不住咳嗽了起來。
“可是,誰都不曾想到,他十年前卻又回來了。”
“他為什么回來?”洛成歡雖已知道了答案,卻仍忍不住發問。
“他讓我幫他辦一件事,他讓我幫他換掉大宋的主帥,并協助他潛入要塞,摸清出宋朝的邊防、地形以及兵力部署。”
“邊防部署!”柳三變不由得叫出聲來,若是這些情報到了契丹人手中,不知道會生出多少禍端。
“老前輩高義,想來必然是拒絕了云潮。”柳三變接著說道。
“高義?”那人苦笑著,“我本來就是個小人,哪有什么高義。這件事我雖然不愿參與,但也不曾回絕他,只是告訴他,我制作人皮面具需要些時日,讓他再等幾日。可他千算萬算也想不到,我與我那義子從暗道中逃走了。那條暗道,是我親手挖出來的,普天之下,再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那人說著,眼神中透出一絲奇特的光芒。
“我想,云潮看到我已經離開了時的神態一定很有趣吧,可他卻想不到我逃走之后竟然會反過來盯著他。我跟著他,從中原到江南,又去了遼東,一直都隱藏的非常好,從不曾引起他的懷疑。
我親眼見到他與蕭撻恒去攝魂谷犯險,殺了酆都客;也曾見到他在長陽嶺被群俠圍攻,看到他倒在白雪之中,僵硬的尸體埋于黃土之下;可我卻不曾料到,他竟然還活著。”
“如此說來,當日贈藥的大俠正是前輩了。”柳三變問道。
“別叫我什么大俠、前輩,我最討厭這些稱呼。”老人此刻的氣息雖然微弱,但他自帶的威嚴仍然讓柳三變不寒而栗,“當年贈藥的是我不假,可那并不是什么解藥,只是能夠暫時壓制住毒性的‘玉露丹’而已。更何況,酆都客當年也不曾研制出‘九回腸’的解藥。我給他們‘玉露丹’也不過是讓他們多活幾個時辰,去殺云潮而已。
長陽嶺上,果然如我所料,云潮發病了。五年前,他殺酆都客時也中了毒,酆都客的毒藥向來古怪,他一直無法清除余毒。余毒總會時不時地發作,難以運氣,若是內力消耗過多,毒發的會更快些。我本想著這些人武功雖不濟,但是人多,能夠撐到云潮毒發了,等云潮毒發,我再動手。可是,想不到,他毒發的竟然如此迅速,竟然不用我出手,便已經死了。”
“可他現在還活著。”洛成歡冷冷地說。
那人閉目冥想片刻,又繼續說道:“我此生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在云潮的尸體上補兩刀。想是那日他與眾人打斗時,我過于大意,暴露了自己,被他發現。他便提前裝作毒發的樣子,讓武泗與沈硯出手。這樣比起我動手,他活著的機會更大些。”
“當時,我見他已然氣絕,便一直盯著武泗等人,跟著他們來到了錢塘江,親眼看著他們把尸體和金丸一起藏入密室之內,我也就在錢塘江附近定居了。直到有一天,錢塘江附近來了幾個怪人,我心中疑惑,便跟上去瞧瞧,為首的那人雖然帶著面具,但是他的身形步法像極了云潮。我心中一驚,想來他此行的目的必然是為了金丸,便夜探醉茵山莊,偷走了金丸。不巧的是,他最后竟然發現了我的行蹤,我與他激戰之際,想不到我那乖巧懂事的義子竟然對我暗下毒手!”那人說著,用手向墻面上砸去,“在那逆子的幫助下,我終于還是落到云潮的手中,他對我言行拷問,企圖打聽出金丸的下落。我自然推說不知,告訴他金丸還在武泗手中,與我無關。再到后來,他有事離開地宮,便把這地宮交給那逆子,逆子不敢對我動手,只得去向武泗討要金丸。”
“啊——”地宮中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曼舒怕是撐不住了。”柳三變眉頭緊鎖。
“我帶你們出去。”那人接著說道。
“你不是說已經沒有其他出口了么?”柳三變問道。
“是沒有其他出口了,但是入口卻可以出去。”那人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只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洛成歡盯著面前這人。
“帶我去見一個人。”
“誰?”
“李鳳亭,有些事我只能和他說。”
“好,我答應你。”在洛成歡沉吟之際,柳三變已然允諾。
“背起我。”那人說道,“我的雙腳被云潮廢了,要不然我又怎么會呆在這里。”
柳三變點點頭,背起那人,向外走去。
段蘭歌看到洛成歡出來后,面帶憂色望著躺在地上的趙曼舒說道:“這丫頭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柳三變笑道:“段公子別慌,我們已經找到了出口。”
段蘭歌聞此,精神一震,問道:“出口在何處?”
柳三變回頭看了看自己背上的人,說道:“他知道。”段蘭歌望向洛成歡,洛成歡沒有多言只是點了點頭,段蘭歌便抱起趙曼舒按照那人的指示走。
沒過多久,幾個人便來到了入口附近。
“我們該怎么辦?”柳三變問背上那人。
“看到那新月刀上的鐵索了么?把它拉下來。”那人指揮道。
洛成歡看著斜劈在墻上的新月刀,心中暗自猶疑,若是貿然拽動鐵索,若是還有其他機關又當如何,此人是敵是友還未可知。
“我來。”段蘭歌將趙曼舒交給洛成歡,飛身上前拉動鐵索,鐵索落下,上面的石壁豁然打開,竟然露出一個機關來。
“將狼頭機關向左轉動半周,再將虎頭機關向右轉動半周。”
段蘭歌依言轉動,擋在石門前的千斤頂竟然升了起來。
柳三變大喜,正要向前走,卻聽得這人說道:“且慢!你在將這狼頭、虎頭機關轉回去。”
段蘭歌依言照做,千斤頂又落了下來,所不同的是,此刻的千斤頂沒有擋在門前,卻落到了一個深坑里。
“走吧,”那人繼續說著,“若是你們當時就走,現在已經被千斤頂砸成肉泥了。”
幾個人在那人的指揮下終于來到了石門前,柳三變問道:“我們現在該怎么出去?”
“你可看到了石門上的凹槽?”那人問道。
段蘭歌點點頭,正要向凹槽按去。
“等等,不要用手去按,不然你這條胳膊就廢了。”
段蘭歌連忙停下,四處打量了一周,拾起了地上的斷箭,撕下衣襟,將斷箭捆在一起,像凹槽按去。箭身剛一接觸凹槽,就被扣了起來。而此刻,石門也從中間打開,一縷陽光散射到他們的身上,他們終于走了出來。
眾人又前行了一段路程,走累了,便在溪邊歇息。
就在這時,柳三變突然聽到前面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尋聲望去,趕來的正是李鳳亭與武絳云二人。
“李鳳亭。”地牢中的怪人看到不由得叫出他的名字來。
“江漣。”李鳳亭自然認出了此人。
“你的記性還不差。”被喚作江漣的人笑著笑著就咳嗽了起來。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聲音,更不會忘記害死琰兒也有你的份。”李鳳亭壓抑著內心的憤怒。
“殺柴琰,我不是主謀,鄭九殊也不是主謀,想知道主謀是誰嗎?”江漣問道。
“往事已矣,我不想知道。”李鳳亭厲聲道。
“但是有另外一件事,你一定想知道。”
“什么事?”
“那顆藏有邊防部署的金丸的下落。”
李鳳亭沉默了,他此刻才知道蕭忘等人處心積慮要得到金丸的目的,若是金丸落入這些人的手中,后果一定不堪設想。
“你過來。”
李鳳亭走到江漣身邊,江漣突然扣著他的手腕,良久,笑道:“你果然是李鳳亭不假。金丸就被我藏在雙龍潭下。”
江漣說完這句話后不久,便咽氣了。
李鳳亭看著面前的尸體,一陣嘆息。當年初見之時,自己便與江漣結下了梁子,后來,江漣又為鄭九殊制作人皮面具,害得自己誤殺柴琰。
可仇如何?怨如何?到頭來都只是一抔黃土而已。
安葬完江漣,趙曼舒也已經悠悠轉醒,眾人便急忙趕往雙龍潭取金丸去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蕭忘已經先他們一步趕往雙龍潭了。
原來,蕭忘等人發現柳三變要來探查地宮后,提前撤離了地宮,只有云潮一人依舊留在地宮之內。在柳三變快要到地宮之前,云潮特意在空氣中下了“失魂散”,此藥毒性并不劇烈,只是會讓普通人產生輕微的眩暈,可江漣卻已經被迫服下的無數種毒藥,這“失魂散”一下,他絕活不過兩日。依照江漣的個性,他絕不會把這個秘密帶到墳墓中去,那么這個時候出現的柳三變,就是交代秘密的最好人選。云潮一路跟著他們離開地宮,聽到了江漣與李鳳亭的對話,既然知道了地點,云潮絕不會多呆一刻,便知會蕭忘等人去雙龍潭取金丸,自己卻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蕭忘望著這深不見底的雙龍潭眉頭緊皺。此刻,已經下去好幾批人了,可是,卻沒有幾個人能受得了這刺骨寒潭,能受得了這寒潭冷水的人,水性卻又不好。莫非,這金丸盡在眼前,自己卻拿不到?
蕭忘緊咬著嘴唇,她永遠忘不了父親臨終前對她說過的話。
“忘兒,你記住,一定要與云潮聯手,找回金丸。這樣才有踏破汴梁的機會。”那日的景象,蕭忘依然記得。
那天,父親敗了,死在了宋人手中。曾經不可一世的蘭陵郡王、叱咤風云逼死“金刀老令公”楊業的蕭撻凜就這么死了,遼國終于還是敗在了宋人的手中。可是,宋真宗趙恒卻不曾下令繼續北討,反而派曹利用前去議和,年年為大遼提供歲幣。
蕭忘雖然不知道趙恒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可是她知道這是遼軍修養生息的好機會,她在等大遼兵力恢復的差不多了,便是她勸耶律隆緒出兵討伐大宋的時機。
而這金丸,就是蕭忘的投名狀。蕭忘知道,現在大遼每年接受著宋氏的歲幣攻擊,輕易不會開戰。可是,蕭忘卻明里暗里將宋人的詩歌唱給耶律隆緒與蕭太后聽。“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江南的富庶,錢塘的美景已經讓他們心向往之。若是再得到藏有邊防地勢的金丸,那么耶律隆緒一定會出兵中原。屆時,大遼鐵騎一舉踏平中原,便是自己報仇的良機。
可現在,金丸就在這雙龍潭里,自己卻沒有辦法拿到,莫非自己這輩子真的報不了仇了么?
“郡主,剛下去的那批人都淹死了。”一個侍從走了過來。
“一群沒用的廢物!”蕭忘怒不可遏,“今天你們若是不把這金丸撈下來,你們就陪著它一起呆在這里!”
侍從看著蕭忘,不敢多言,只得悄悄退下。
一批又一批的人跳進潭底,卻沒有一個人上來。過了許久,無數具尸體浮在了水面之上。
日已西斜,蕭忘已經打撈了一天了,仍舊是一無所獲。
“把尸體撈上來。”蕭忘吩咐道,“找一個離雙龍潭遠一點的地方處理掉。然后讓江寒、徐淮帶人來見我。”
“郡、郡主,我們不繼續撈了?”侍從問道。
“撈,我為什么要撈?”蕭忘挑了挑眉毛。
蕭忘冷笑著,李鳳亭,柳三變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什么本事,能從這雙龍潭里取走金丸。若是你們真的能將這金丸撈上來,想必氣力已經耗費了大半,若是你們撈不上來,也就葬身在這雙龍潭中了。沒有了你們,到時候我便可以安心打撈了。
不多時,潭中的尸體已被打撈上岸處理得干干凈凈,江寒等人也已經聞訊趕來,按照蕭忘的示意藏了起來。現在,就等著李鳳亭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