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殼蟲一路駛向車站，后排坐著的三人都在抹眼淚。

　　“可惡啊，實在太感人了！誰來把我的眼淚止住啊！”

　　“我才沒有哭！”

　　“這就是學姐的家嗎，實在是太......嗚嗚嗚.......”

　　前排的莉萊聽著后方傳來的哭哭啼啼，不禁覺得腦闊發痛，將車的座椅搖下，躺臥其上，按動著太陽穴。

　　講道理，現在最應該哭的是莉萊。

　　其實莉萊也想車之后偷偷哭一下的，正打算靠在車窗上任憑脆弱的情緒放縱一會時，后面這群人卻率先哭了起來，聲勢形同殺豬，讓人皺眉陣陣。

　　他們這么一嚎叫起來，委實將莉萊的興致打消得干干凈凈。

　　“這就是你的隊友啊，感覺都是群有趣的家伙。”褐卡蒂操控著方向盤，打趣著說。

　　“如果他們能早點發揮自身的戲劇優勢，來這么表演就好了，說不定奧希婭都要被他們逗笑。”莉萊從太陽穴揉到了天應穴，一個勁得做眼保健操，來緩解和這幫人相處的神經衰退。

　　“我很好奇呢，你對奧希婭到底是怎么看的，你都已經有教母了，為什么還會把奧希婭當做母親呢......難道說，莉萊你對人母這種身份有特殊的......唔，母控的莉萊也好迷人.....”褐卡蒂說著，又捂住了嘴巴和鼻子。

　　莉萊也懶得和她多爭辯，靠在臥椅里說：“嘛.......起碼，她是個很重要的人吧，家人的那種.......”

　　褐卡蒂無聲地笑了笑，繼續問：“那你覺得你以后會出名嗎？出名到她能在報紙上見到你那種？”

　　莉萊也動了動嘴角：“她更可能在報紙的頭版見到我的通緝令吧，但仔細一想以我在組織的地位，好像還沒資格上頭版，他把報紙往后多翻幾頁應該就能見到我的大頭貼了。”

　　兩人一起聳肩而笑，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雙方默契地沒有說最壞的情況——報紙頭版上出現的是莉萊的死訊，標題是天輝叛亂份子今日死亡名單。

　　“需要我幫你照顧奧希婭小姐嗎？”褐卡蒂挑著眉毛問。

　　“說真的，我對你不是很放心啊，從你之前整走那什么女演員的手段來看，我要是哪天真的回來探親，說不定連妹妹都有了吧？”莉萊單手撐著臉頰，對著褐卡蒂投去狐疑的目光。

　　“你想要弟弟也不是不可以。”

　　“也行吧，男孩子更能保護母親。”

　　安靜了一會后，褐卡蒂忽然說：“我決定了，我可能得和父親好好修復下關系了。”

　　“你和父親怎么了嗎？”莉萊問。

　　“我之前和你說過，我是個堅定的反夜魘主義者，其原因就是我不喜歡父親對他們卑躬屈膝，唯唯諾諾的態度，覺得是夜魘讓這個對我來說本該偉大的男人卑微了起來，所以我討厭夜魘，也討厭我的父親。”褐卡蒂平淡地說。

　　“但我現在想清楚了，我得珍惜眼前人才行。”褐卡蒂說。

　　很快，甲殼蟲開入車站，眾人拿好不多的行禮下車，再穿戴好偽裝，斯拉達也化作人形，和褐卡蒂莊重地握手。

　　“感謝褐卡蒂小姐您的幫助與配合，將來吾等天輝光復大業完成，我們必將全力報達。”斯拉達莊重軒昂地說，雙手握住對方的單手。

　　“嗯，好的。”褐卡蒂微笑著答應。

　　笑容像是在打發叫花子.....仿佛握完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

　　“讓我和莉萊說最后幾句話吧。”褐卡蒂挽著莉萊走向了一旁，像是逛街一樣悠閑漫步了起來。

　　蘭霜堡的火車站人潮涌動，粗獷的工業氣息流動。

　　一箱又一箱的煤炭從火車上卸下來，被僅穿一件黑色背心的猛男獸人推走，廉價的香煙，破舊的皮革，還有嘈雜的臟話和俚語，這將成為莉萊對這座城市最后的記憶。

　　褐卡蒂做的第一件事果然是洗手，用力的在手上搓動，還依舊帶著微笑。

　　“想和我說什么呢？”莉萊問。

　　“想逃跑嗎？就現在。”

　　莉萊低著頭，腳尖在雪地上玩耍似地點動著，輕柔而堅定地說：“現在不想了。”

　　“也就是之前想咯？能簡單聊一下你的心理路程的轉變嗎？莉萊大小姐？”

　　“從實際需求來說，我需要見到組織的高等級成員，讓他們幫我鑒定金幣，從不切實際的需求來說.....我想試試，我到底還能做成多少我想都不敢想的事。”

　　“就好比昨天我以一己之力干掉了卡薩瓦喬，這件事對我來說最大的收獲未必是讓我暫時安全了，也未必是消解了心中的生氣，而是讓我知道我有能力去完成一件我想都不敢想，做都不敢做的事......原來我有能力兌現我的瘋狂......”

　　一輛火車進站，嗚嗚的汽笛聲灑出白色的煙霧，被寒風吹得七零八落，二人的衣角和發絲在寒風中朝著同一個方向飄動。

　　“仔細回憶，我以前也做過類似的事，就是和你提到過的科西嘉島上，那次瘟疫來襲，我在教母的幫助下，用鋼琴煉制出了解藥，救了許多人，這件事對我最大的收獲不是我救了許多人，而是我有能力救許多人......這樣說，你能明白嗎？”莉萊看了褐卡蒂一眼。

　　“我當然能明白，我又不是三年級的小學生。”褐卡蒂說，“那你現在想做的瘋狂，到底是什么呢？殺死皇帝？還是.....你所說的時間、空間、死亡，以及拯救每一個人？”

　　莉萊的眼眉垂了垂，但頃刻便抬起：“也許，都有吧，總之我的直覺告訴我，我不應該逃走。”

　　沉默一會之后，褐卡蒂也釋然而道：“好了，我想說的話都說完了，那對于我這個在蘭霜堡和你相處時間僅十多天的朋友，你又有什么想說的呢？”

　　“少看那些鬼鬼神神的。”

　　“切，還有呢？”

　　“多喝熱水？”

　　“呵呵，繼續，說點我愛聽的。”

　　“第一次見面，我賣給你的豬其實是普通的食用豬，500元一頭。”

　　“啊，你居然敢騙我？看打！還錢！”說著，褐卡蒂抓起了地上的一掊雪，向莉萊砸去。

　　“來打我啊，來打我啊？”

　　雪花砸在對方的臉上，兩人臉上都是歡快的雪印。

　　一切的告別，都在雪仗之中。

　　“幫我把這個交給奧希婭。”打完雪仗后，莉萊將一粒種子交付給了她。

　　這是【芒果樹】的最后一粒種子，雖然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實際功效，但起碼味道不錯，沒準有助于創收。

　　“這是什么？”

　　“樹的種子。”

　　褐卡蒂點頭收下，覺得這可能是某種美好的寓意——希望到時候自己回來的時候，樹苗已經長出來了。

　　“我也有東西要給你。”褐卡蒂翻動荷包，將一個小鑒物鏡遞給了莉萊。

　　這是她當時用來鑒定金幣的神秘物鏡。

　　“這也是我爺爺的遺物，鑒定普通的珠寶也很有效果，它或許能幫你解開那些金幣的謎底。”

　　莉萊點頭收下：“到時候再見。”

　　本以為收下會增加毒瘤值，結果并沒有。

　　褐卡蒂揮手而別，遠遠地和莉萊揮手。

　　看著莉萊漸行漸遠，褐卡蒂的笑容也慢慢變為思考和寧靜。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很喜歡毛茸茸，也很喜歡奶茶，但并不懼怕疼痛和流血，性格更不像普通女孩那樣嬌弱，相反還挺堅強勇敢。

　　在摧毀敵人生命這件事上很果斷，但卻又會因自己而造成的無關死亡而黯然。

　　一半是魔鬼的沖動，一半是天使的理性和智慧。

　　想成為一個戰士，但為何而戰并不重要。

　　她也許是個修女，神圣莊嚴的修女服下在大腿邊緣藏著霰彈槍，一手拿著皮革書，一手拿著刀鋒。

　　她身上全是矛盾，但每一組矛盾都達到了協調，從而使她變得無比美麗真實。

　　也許.....她是個女騎士吧。

　　......

　　火車即將啟動，莉萊也和隊友檢票進站，順利登上火車，在那位副官的幕后操作下，蘭霜堡車站的安檢變得十分松弛。

　　一進入車廂的臥鋪包廂，眾人就情不自禁躺了下來，典型的看見床走不動路。

　　很快，火車開動，終于有種要和這座城市說再見的感覺。

　　莉萊就這么看著窗外，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和褐卡蒂說了這么久之后，離開時的心情暢通了許多，有一種完滿的無憾感。

　　“好了，來討論一下接下來的行動吧。”斯拉達拍了拍手掌，將眾人的注意力凝聚起來。

　　“接下來的車程長達七天，跨越三個行省，最終直達西線的直轄市，多倫特......我們預計在1月10號到達，而皇帝則會在1月19號乘坐鐵梟一號抵達多倫特，五天之后的25號，則會開始舉行閱兵儀式，以此來震懾不死者們。”斯拉達說，幾人也慢慢收起旅行的心來認真聽。

　　“鐵梟一號，是夜魘最先開發的飛行武器，夜魘稱其為戰斗機，體積將會是普通偵察機的數倍之大......夜魘的科技日新月異，我們得快點解決這一切才行，趁我們至少還保持著靈氣優勢時。”

　　“還有一點，我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天芒星也在夜魘的大城市活動了起來，秘警隊已經破獲了好幾起在天芒星在王座活動的案件。”

　　“天芒星，那是什么？”灰燼率先發問。

　　“差點忘了，以你們的資歷，還接觸不到這么機密的情報，你只要知道這是一個很神棍的組織就對了，給我們天輝造成了許多麻煩，但好在它現在又麻煩夜魘去了。”

　　斯拉達正想繼續說下去時，卻抖地一下半跪了下來，神色極為痛苦。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是中毒了嗎？”灰燼立刻站起來警戒四周，難道剛上車就遇到敵襲了？

　　“不是......是禁欲者她醒了，在我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