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了。

　　考試前孟映秋拉著女兒說：“一定要靜心，不要慌亂，認真思考，要回頭檢查仔細......”

　　關孟玉說：“媽媽，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數，不會辜負媽媽的期望?！?p>　　六月下旬。關順志告訴了BJ的兒子，要他在月底趕回來。

　　孟映秋的病逐日加重，疼痛就很難忍，有時叫出聲來。關順志知道時日不多了，疼痛時用最好的止痛藥，開始服用嗎啡，最后直接用杜倫丁維持了......有時一昏睡就是半天才醒得過來。關順志熬更守夜的守在床旁，白天照常上班，靠王春燕和女兒照顧。

　　一天晚上。關順志忙在孟映秋的身旁，輕輕地給孟映秋撫摸、針灸、打針，看著愛妻消瘦的臉，關順志心里是刀絞般的痛，偷偷地擦著淚。

　　一會，孟映秋睜開眼，說：“志，好久沒聽你講故事了。老公，講個故事給我聽?！?p>　　關順志吻了吻孟映秋的臉，輕聲地說：“好。秋，我給你講一個鳳凰媽媽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遙遠的大森林里，有一個鳥的王國，百花爭艷，鳥語花香。鳥兒們生活在無憂無慮的王國里。其中有一對鳳凰夫妻，男鳳凰勤勞，女鳳凰唱歌太好聽了，那甜美的聲音把百鳥都招來，連愛蹦跳的小松鼠都聽得一動不動。鳳凰夫妻有一對兒女，兒子威武強壯，到國王身邊當了衛士，女兒能歌善舞，美麗端莊。王國選最美的公主，女兒去參加。鳳凰媽媽在森林里遇到了強風暴，一只翅膀受傷了，在窩里調養著。終于有一天，女兒飛回來了，歡聲地叫著，媽媽，媽媽，女兒中了，女兒中了......”

　　孟映秋聽著，問：“后來呢？”

　　關順志道：“女兒高升，鳳凰媽媽太高興了，忘記了傷痛，振翅一下就飛起來了?！?p>　　孟映秋甜甜地笑著：“鳳凰媽媽太喜歡、太愛女兒了?！庇謫枺骸傍P凰爸爸呢？”

　　關順志說：“鳳凰媽媽飛起來了，鳳凰爸爸鳴叫著，振翅伴飛，飛得高，飛得遠，在森林里飛呀，飛呀，向著太陽飛去......”

　　孟映秋傷感地道：“他爸，我可能飛不起來了......只要女兒高飛，媽媽就高興了，就滿足了。”

　　關順志：“會的，會的，一定會飛起來的?！?p>　　孟映秋笑著，甜甜地睡去。

　　六月底，孟映秋的頭痛、頭暈越來越厲害了，嘔吐，吃不下東西，喝牛奶、水都困難了。關順志和從BJ趕回的兒子商量，把孟映秋送到內科搶救室，靠靜脈輸液維持生命。

　　白天，由兒女陪護著，關順志堅持著上班；晚上零點后，才在兒女的催促下悻悻憂傷地回家靠一會。

　　飲食上，王春燕幾乎全包了，不停地奔走在科室、病房、干兒女的身旁，可苦夠了。

　　每逢星期六，關順志下班后，就一直陪伴在孟映秋的病床前，盡量想辦法減輕孟映秋的病痛。

　　孟映秋醒來睜開眼，對關順志說：“老公，你太辛苦了，看你消瘦了好多，蒼老了好多?！?p>　　關順志說：“秋，我沒事，我能行，挺得住。只要你好，我就樂了?！?p>　　孟映秋流著淚，說：“老公，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我要看到女兒的錄取通知書，我才安心、放心......”

　　關順志也流著淚：“秋，秋啊，我怎么能舍去你......”

　　孟映秋道：“老公，生死天注定，命當如此，誰也不能挽回......老公，我還有一件事，是我最后的、一定要對你說的話?！?p>　　關順志道：“秋，你說?！?p>　　孟映秋道：“我走后，你要把春燕妹兒娶進門；她是個苦命的人，也是個好女人。有她照顧你，我高興......”

　　關順志抱著孟映秋，說：“別說了……別說了……好好地養病。”

　　白天，兒女們一直守在孟映秋的身邊。孟映秋只要醒來就問：“信來沒有？通知書來沒有？”

　　關孟玉道：“媽媽，還沒到時間?！?p>　　孟映秋問：“今天是幾號？”

　　關孟玉道：“今天是6月30號?？炝耍靵硐⒘?。”

　　孟映秋：“好難等啊?！?p>　　孟映秋掙扎著，苦熬著，有時昏睡著，有時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望著，等著，等著。

　　星期一早晨，關順志早早來到孟映秋的床邊，問了好，說：“秋，我早上有臺手術，是家屬上星期就約定的，非要請我做，我答應了?！?p>　　孟映秋：“什么手術？”

　　關順志：“膽囊切除術?！?p>　　孟映秋道：“老公，不要太擔心我，上臺后一定要靜心、細心地把手術做好，不要分神。”

　　關順志道：“秋，放心吧。”

　　八點過，手術室護士來到孟映秋的病房，輕聲地說：“關院長，麻醉好了?！?p>　　關順志說：“好。”拿住孟映秋的手握著，孟映秋道：“快去，要細心做好。”

　　關順志走進手術室，對外科主任龍瑞剛說：“老龍，你先開，我就上?！?p>　　龍瑞剛點頭：“好的?！?p>　　關順志換衣，洗手，走進手術間。龍瑞剛已經打開腹腔，關順志細心地解剖、結扎、處理血管，將膽囊摘除。手術護士接過膽囊，一摸，喊起來：“哎呀，一包石頭，大約有百十顆?！?p>　　手術結束，關順志抬頭看鐘表，十點差五分。

　　這時，內科護士急趕到手術室，急喊：“關院長，快，快，孟阿姨不行了?！?p>　　關順志急趕出門：“怎么了？”

　　陳護士拉著關順志的手就跑起來了，跑進內科搶救室，孟映秋被一雙兒女扶坐在床上，王春燕輕輕地拍著孟映秋的背部，呼喊：“姐！姐......”兒女也呼喊著：“媽媽！媽媽......”

　　關順志躬身在床旁，把住孟映秋：“秋！秋......我來了......”

　　呼喊聲中，孟映秋睜開了眼，望著關順志和兒女，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孟映秋用盡最后的力氣，說：“老公，女兒中了......”

　　孟映秋頭一偏，帶著絲絲的笑，走了......

　　原來，九點過鐘，蒼天不負有心人，關孟玉沒有讓媽媽失望，到學校取來了北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來到媽媽的面前，高興地說：“媽媽，我考上了，我考上了?！?p>　　孟映秋驚喜地睜開了眼，醒了，像回光返照，說話有聲，問：“哪里？”

　　關孟玉把錄取通知書遞到媽媽的眼前：“北京大學?！?p>　　孟映秋：“我今天太高興了，老天爺讓我走到了今天。老公！老公......”

　　孟映秋眼睛睜得大大的，到處看，到處看，像沒了氣......

　　陳琦副院長、劉學書主任搶救著，急派人到手術室找關順志。

　　關順志來到病床前，抓住孟映秋大喊：“映秋！映秋......”

　　兒女們哭著，王春燕哭著，關順志哭著，科室的醫護人員們哭著，那家請關順志親自手術的家人們得知了消息，哭了，伸出大拇指，哭著點贊。

　　關順志，王春燕，關孟忠，關孟玉，傷心著，在醫院的同事們，親朋好友們，孟映秋娘家的親人們（沒有告訴孟映秋的媽媽），一起辦完了孟映秋的喪事。孟映秋墓碑上遵照孟映秋的遺言，寫著：“白衣戰士孟映秋之墓”。

　　關順志從柜子里找到了孟映秋寫給兒女的信，寫給關順志的信，寫給媽媽的信。

　　一封是給兒女的，是首小詩：

　　兒女呀，

　　半個天塌了

　　媽媽安息了

　　傲霜映雪成大樹，鴻鵠展翅飛上天

　　媽媽就笑了

　　一份給是給關順志的，也是首小詩：

　　志哥啊

　　情詩斷了

　　妹妹走了

　　月光老人砍倒了槐蔭樹

　　陰陽兩隔了

　　孟映秋的母親，一直被兄弟隱瞞著，經常開導、安慰；關順志也經常到畢節看望她，直到一年過后，關順志才將孟映秋給媽媽的信交給老人。

　　也是一首小詩：

　　媽媽呀

　　花兒謝了

　　女兒去了

　　蒼天眼瞎了

　　白發留不住青絲

　　姥姥傷心了好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