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思遠神色震驚，喃喃道：“沐風，我突然覺得，我勸你的那些話，愚不可及。”

　　就在幾個時辰之前，他還勸沐風想開點，大言不慚地說不會出岔子。

　　洛風華也再難維持住面無表情：“恐怕，情況比我那些杞人憂天，還要糟糕。”

　　他們很難想象是什么樣的變故，會讓學堂緊急鳴了兩聲鐘。

　　雖然不知道與討伐赤心的行動有沒有關系，但是，即使那些高手全軍覆沒，也不會值得學堂在這深夜里通知所有學子到場。

　　學堂內。

　　“老岑！你瘋了！”

　　“岑老不可啊！”

　　幾名教頭拉住鐵了心思要去撞第三聲鐘的岑夫子。

　　但岑夫子劇烈掙扎，鐵定了心思要去敲那第三聲。

　　岑夫子雖然教的不是武學課程，但他并不是不通武藝的讀書人。相反，他實力極強，幾個壯年的教頭，都沒能拉的住他。

　　“起開！”他向來以古板老學究的形象示人，這一聲吼卻反常地粗暴。

　　“老岑，你聽我幾句話，就幾句，聽完你想法若還不變，就盡管去敲鐘。”負責兵刃的許教頭年歲較長，多少能在岑夫子面前說句話。

　　“有話說有屁放。”岑夫子語氣火爆，但終究停了。

　　許教頭語重心長：“老岑，咱們這些年輕人，可都是千挑萬選出的好苗子啊，尤其是這屆里前列的幾個。讓他們再成長一段日子，不用久，十年就夠了，我人族面對的局面恐怕就大不同了。”

　　“說句不好聽的，哪怕人族少一座青山城，他們還在，人族就有希望，你不能就這么把他們置于險地。”

　　岑夫子怒罵：“果然是放屁，臭不可聞！他們再重，重不過這一城蒼生，培養他們就是為了今日能用上他們。我告訴你，就算這屆學子全都折進去，青山城也必須守住！”

　　說罷，岑夫子再不理他，其他夫子教頭反應不及，竟讓他又去敲了一聲鐘。

　　他是學堂之首，他打定了主意，誰又能勸得回他？

　　“老岑你！唉。”許教頭重重嘆了口氣。

　　但讓他們始料未及的是，岑夫子手下沒停，又撞了一聲。

　　“老岑！”

　　無視其他夫子教頭，岑夫子眼中充斥著沉痛，卻毫不后悔。

　　如果有的選，他難道忍心嗎？

　　這些孩子，幾乎是他看大的。勤奮也好，憊懶也好，沉穩也好，跳脫也好，沒有一個不是好孩子。

　　有些入學較早的，來的時候還跟他腰差不多高，現在已經高挑挺拔，原本孩子樣的身體中早就撐出了男人的筋骨。

　　但現在，岑夫子必須要下決定，讓他珍惜的孩子們去赴死。

　　他要命令這些孩子，像命令那些身經百戰的士兵一樣：即使拿命去填，你們也要把妖族擋在關隘之外。

　　他沒得選。

　　去大青山討伐赤心的所有高手都回不來，其中大部分都是青山城的人。而北邊的天原城，南邊的臨海城，自身難保，更不可能分出人手救援他們。

　　即使調來城內所有能供他們驅使的高手依然不夠。

　　岑夫子雙眼滲出了淚水。

　　他活了這么多年，一直是個改不了的暴脾氣，無論遇到何種艱難險境，恐懼都不曾戰勝他，更是不會嚇得他哭哭啼啼。

　　但今日，他落淚了。

　　“鐺——”

　　短暫的停頓后，又響了一聲鐘。

　　洛風華和蕭思遠細細數著。

　　第三聲，第四聲……

　　第五聲。

　　如果說聽到第二聲鐘響，他們只是錯愕的話……

　　聽到這第五聲，他們全身已經被冬天的寒風侵襲到了骨子里，渾身發涼。

　　“學堂上一次鳴鐘五響，是什么時候？”蕭思遠問道。

　　這個問題，他心里是有答案的。但他還是想從博覽群書的沐風口中，得到一個和他印象里截然不同的確切答案。

　　他安慰自己：我課聽的其實也未必那么仔細，記錯了也說不定。

　　不然，事情就太可怕了。

　　“……百年前。”

　　洛風華擊破了他的幻想。

　　自長青學堂成立以來，鳴鐘五響的情況，屈指可數。

　　上一次在百年前，是軍令，為了對抗妖沉山脈群妖。

　　如果不是情況真的緊急萬分，學堂是不會把他們這些前途無量但還過分年輕的有生力量投入到戰場上的。

　　兩人對視一眼，拔腿跑向學堂。

　　片刻延誤不得！

　　往學堂跑的，不止他們兩個人。

　　五聲鐘鳴，不僅是內堂學子，外堂長期聽學的學子們，也必須馬不停蹄地趕過去。

　　街巷上，零零星星幾個狂奔的少年人，而后越來越多。

　　有幾個睡眼惺忪，衣服都穿的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在睡夢中被吵醒，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街巷上亮如白晝，本該是漆黑一片的安眠夜，各家都突然點燃了燈火。

　　父母擔憂地看著兒女們，卻不能阻攔他們，因為這是學堂的急令，不可違抗。

　　他們對二十年前的大戰還印象深刻。今日這五聲鐘鳴，敲打在他們心上，讓他們想到了慘烈的回憶。

　　很快的，他們心里就不光是兒女了，因為城主府也會馬上下令急召城內學過武的人和沒學過武的適齡男子。

　　書院所有的學子都集中在了書院的廣場上。內外堂分開站，蕭思遠也見到了楚恒之和幾個平時玩的好的同窗。

　　人還沒到齊，但本來喜歡嘰嘰喳喳閑聊天的少年人們，此刻卻變得寡言少語了起來。

　　夫子教頭們在高臺上，表情莊嚴肅穆。

　　突然，大門口跑進了幾個個頭不高的小男孩。看到他們跑進來，內堂的學子們都皺了皺眉。

　　長青學堂招人以屆為線，但同一屆的來的時間并不一樣。他們這一屆，早的如霍天佑，家就住青山城，天賦卓絕，從小練武，早早就入了學；晚的如沐風，實力天賦更是高絕，自己來申請，也能入學。

　　這幾位小學弟就是內堂下一屆的新生，別看年紀小，能打得過比他們大幾歲的外堂老生。

　　“媽的，夫子不會讓他們也上戰場吧。”

　　說話的學子名叫尹奇，他個子不高，體型偏瘦，頭發帶著棕色，一張娃娃臉，長了一顆小虎牙。平時他是個跳脫的性子，此刻竟也臉色陰郁地皺了皺眉。

　　雖然夫子還沒說，內堂的學子們都猜的出來，知道自己此行是來干嘛的。

　　“那要看情況有多緊急。”面容冷冽，棱角分明，名為云錚的學子答道。

　　云錚的父母就死在二十年前的大戰里，對于戰爭的慘烈，他從來不抱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