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大熊婚禮
大雄的婚禮定在臘月二十六這天,于情于理,我都要出席。
冬日的鄉(xiāng)村土地僵硬,樹木凋零,寒風冷冽,籠罩在一片蕭瑟中。我騎上家里的摩托車,帶著頭盔,一大早就從鎮(zhèn)上出發(fā)回老家。盡管全身捂得嚴嚴實實,車前還有擋風板,我依然感到全身寒氣逼人,膝蓋吹得冰涼,腳凍得麻木。冬天結(jié)婚的好處全被這一個‘冷’字沖淡了,城里人早已喜歡春暖花開的時候選個良辰吉日,農(nóng)村的習俗恐怕也得變一變啦。
好在,一進村莊,就感受到了婚禮的氣氛,那大大的紅喜字就貼在村口墻上,隱隱約約聽到了嗩吶聲,是大熊在祖墳祭祖,給列祖列宗宣告自己結(jié)婚了。
我停車到了老家院子里,自從我們搬走之后,這個院子就空了。院子里零零落落地散落著一些塑料袋,農(nóng)具,門前的對聯(lián)破舊,門上的花色簾子也是一層灰土,屋子里面冷颼颼的,根本沒法住人。我匆匆?guī)祥T,往大熊家里走去。
門外邊不斷有人來來往往,一家人的婚禮,全村人都熱鬧。我走到了妞妞家門口,看著門開著,猶豫要不要進去,沒想到剛好小胖從家里走出來了。小胖已經(jīng)是一個18歲的大小伙,今年即將高考。
“哥,你啥時候回來的啊?”小胖神色激動又緊張。
“剛放假回來幾天了。”我答道。“小胖啊,長高了,人也變帥了。”
“嘿嘿,哥你要不要來家里坐坐,我媽在家呢。”小胖誠懇地邀請我。
“你姐不在?”
我隨口就問道。
“我姐應(yīng)該中午會回來,可能搭一下村里人的車,今天回來的人多。”
“哦。”我無論如何,這時都得進去看看姨媽。
熟悉的院落,一切都沒有變,打掃得干干凈凈的。我跟著小胖徑直往門前走。
“媽,你看誰回來了?”小胖一邊撩開門簾,一邊喊道。
我們進去家里,姨媽正坐在火炕邊打盹,一看我們進來,姨媽瞬間精神抖擻,從炕沿站起來,過來抓我得手,讓我坐過去。
此情此景,我竟有些鼻酸,不知所措。姨媽讓小胖去拿茶杯,讓把我安頓坐下來,又去開箱拿過來蘋果和花生,裝在一個盤子里,給我放在身邊。小胖端過來一杯茶水,我接住,抿了一口。屋子里的擺設(shè)和以前幾乎沒有大的差異,但墻上的畫和報紙還是都換了新的,簡潔又舒適。
“要畢業(yè)了是嗎?”姨媽坐下來,看著我,親切地問道。
“是的,姨媽。過完年就畢業(yè)了。”
“那工作有著落了嗎?”
“還沒有開始找。”
“還要往上讀?”
“嗯,剛考完研究生。”
“研究生?我也不懂,就知道博士,往上讀好,讀到頭,給咱們村增光。”
“嗯看情況,也不一定非要讀下去,就是不好找工作,再讀兩年書看看。”
“不愁的,有能力就不發(fā)愁。”姨媽笑得很親切。又喊小胖道:“要像你大宇哥學習啊。”
小胖在旁邊默默點頭。
“沒問題的,小胖肯定能考個好大學。”
“無論好壞,能考個就行。”姨媽說完又嘆氣一聲道:“就是虧欠了妞妞。”
談到妞妞,我也是滿心愧疚。
“她回來了也好,留在你身邊,一家人團團圓圓。”
“是啊,外面受的都是苦日子,也沒個依靠。只是孩子大了,我也隨她吧,早點尋個對象嫁了也行,她還挑來挑去,都看不上。”
“這是人生大事,不能隨便的。”
“對啊,媽,我姐那么漂亮賢惠,怎么能隨便嫁掉啊,我做弟弟的也不能同意。”
“你懂什么,咱們這窮苦人家,你還想變成金鳳凰啊,沒那種命的。”
“那也不能隨便嫁,起碼要互相恩愛吧。”小胖顯然受不了姨媽的傳統(tǒng)思想。
“是啊,都是現(xiàn)代社會了,婚姻是不能勉強的。再窮的人,只要兩個人齊心協(xié)力,也不愁把日子過好。”
“那是再好不過了。誰知道呢?看命運的安排吧!”
“媽,命運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你這小孩子懂啥?到我這個年紀就明白了。”
我不認同姨媽的觀點,但又不想和姨媽抬杠,就沒有再說下去,想著換個話題。
“姨媽,您最近身體還不錯吧?看起來精神挺好的?”
“哎,姨媽老了,老毛病都還在,常年吃藥,但也不至于威脅生命,熬過一天算一天。”
“有錢沒錢,身體好就行。”
“這都是多虧妞妞,我和小胖這幾年就靠她養(yǎng)活了。”
“妞妞中午回來?”
“是的,估計也該快來了。你今天應(yīng)該能見到她。”
“嗯,是啊。”我沒有好意思說我們已經(jīng)見過了。
“那我下午有空再來看您。”
我和姨媽告別,離開妞妞家,去大熊家里。
大熊家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親朋好友擠滿了屋里屋外,有我認識的,也有我不認識的。更多是看著我,不敢相認的。
“是大宇對吧?哎呀,變化太大了,不敢認了。”大熊他媽笑容滿面,拉著我的手,拉我去靠近東邊的屋子。
過去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個一間房的小屋里都是我們村一起長大的小伙伴。二蛋,猴蛋,虎子,都在里面。二蛋當兵之后,身體越發(fā)雄壯,虎背熊腰的。猴蛋還是沒有什么精神,看著比較消沉,話不多。機靈鬼虎子早已哥長哥短,抱著我,拉我坐下,給我倒酒。其他還有幾個是大熊的表兄堂兄弟們。大家一頓寒暄,幾杯酒下肚,我已經(jīng)
臉色紅潤,精神大開。
這時大熊也結(jié)束了冗長的祭祖儀式,稍做休息,就要準備去迎親。
他看到我來了,還是親自過了,端起酒杯,敬了我一杯。
“好兄弟,最有出息的兄弟。”大熊拍著我的背,面對眾兄弟喊道。
“一會跟我一起去提親,把你嫂子接回來,好不好?”
“好好好。”我接應(yīng)道。長久以來,在求學過程中,在城市生活中的壓抑,郁悶,憋屈,此刻回來故鄉(xiāng),在家鄉(xiāng)兄弟們面前,得到了釋放。我一直以為我們已經(jīng)都有了距離,已經(jīng)沒法再像從前一樣,但在酒精的幫助下,在青春激情的感召下,我卸下了偽裝,變回一個真實的人,一個真性情的人,一個山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