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夢想就是夢想。

　　德比郡北部山頂區不美嗎？

　　不，它很美。

　　只不過不是我夢里的樣子。

　　西風盛行的英格蘭原野是夢里的樣子嗎？

　　是，但我看過它更美的樣子。

　　長寧本來想畫一幅和它有關的畫，然而到了真正動筆的時候，她卻什么也畫不出來。

　　大學時，長寧的班主任負責教授寫作課，她說，中文系的學生看見落葉都應該是要會停住腳步，注視個一秒鐘，而我們中本三班的孩子們，必須學會憂郁，先給它默哀個三秒鐘，然后一腳踩過去，走掉。

　　長寧很喜歡這個老師。

　　每到創作的時候，在“憂郁”這種情緒的加持下，長寧總是會事半功倍。然而今天這個方法并沒有什么卵用，長寧撕了好幾張畫紙，還是一無所獲。

　　“怎么了？”

　　長寧扔了畫筆，一臉沮喪地靠在他胸前，后腦勺枕著莊明琰的肩窩，問他，“你大學是哪個？”

　　“加州伯克利。”

　　“商學院？”

　　莊明琰點頭，撿起畫筆在紙上隨意滑動，一邊側耳等她繼續發問。

　　長寧直起身，雙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滿眼期待，“高材生，那你看我還有機會嗎？”

　　“阿寧”

　　莊明琰低頭看著她，語氣無奈，“人太貪心了可不好。”

　　潛臺詞就是，家里有一個伯克利高材生就夠了。

　　長寧嘆了口氣，繼續窩回他懷里，睜著眼看他畫，一邊又忍不住神游物外。

　　莊明琰收了尾，看了眼外頭，“走吧，我們出發去查茨沃斯莊園。”

　　林語堂先生曾經說過：“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國的鄉村。”而在英國鄉村中，查茨沃斯莊園是其中的翹楚。長寧更喜歡把它稱作是“達西莊園”。

　　綿延的山巒草甸，牛羊成群的牧場，歷史悠久的石頭小屋。

　　達西從這里出走，跨過起伏的山丘，穿越清晨的薄霧，走向伊麗莎白。

　　長寧拉著莊明琰在查茨沃斯莊園的雕塑室里轉了一圈，始終沒有發現達西先生的雕塑，神情略帶失望，但很快平復。

　　電影畢竟是電影，怎么能與現實相提并論。

　　兩個星期很快到期，飛機順利落地中國，長寧深吸一口氣，神情搞怪地對莊明琰說，“現在我的肺里也有了祖國大陸的空氣，算不算中西合璧了？”

　　莊明琰忍俊不禁，一只手搭在她肩膀，“莊太太，兒子以后還是像我比較好。”

　　長寧不想理他，開門上了車。

　　回到家，冰箱里基本沒有新鮮蔬果，長寧拖著莊明琰去了家附近的超級市場，隨手搬了兩箱草莓，又買了些其他的蔬菜水果，正好碰上超市晚高峰，倆人購物車前后站著，排隊等結賬。

　　在國外，長寧不常上網，連帶著微博也沒更新。

　　一打開App，好幾條私信，盛雅的，高子涵的，林致羿的，還有宋曉的。

　　仔細一看，四個人都是問她要不要繼續參加真人秀《活下去》新一期的錄制。

　　長寧一想就知道他們是缺個燒飯的，笑著回復說不會參加。

　　盛雅和高子涵在一起參加活動，收到消息，兩個人眼神一對，交頭接耳地說起話來，而那邊鏡頭則是孜孜不倦地轉播全場。雙方粉絲們都沸騰了，而當事人則完全沉浸在沒飯可吃，餓肚子錄節目的恐懼當中，不可自拔。

　　盛雅更是盯著空隙，先下手為強，直接在微博發了一條動態，并@了其他三人——

　　“做飯我是不可能會做的，你們仨黑白配吧。比心比心比心”

　　《活下去》第一期除了長寧，還有影帝渝景川。

　　有人在底下問為什么沒有@影帝。盛雅的粉絲牙粉們第一時間給她普及了一下影帝近期的日程，表示暫不出席。

　　高子涵一想不對，立馬上了微博，然后意味不明地朝盛雅“哼哼”兩聲，回復道，“帶你去喝西北風瘦在這個節目上，讓你的肉落在活下去。”

　　林致羿緊跟其后，“活下去F4，樓上C位出道，廚王非你莫屬。”

　　宋曉保持隊形，跟著評論，“廚王，非你莫屬，也許會，餓肚子。”

　　盛雅翻著微博，樂了，@高子涵回復道，“少數服從多數，高子涵承包活下去食堂，反對無效。”

　　另一邊，高子涵鐵桿粉絲搞笑留言，“我宣布，活下去‘升天飯’正式改名為伸腿瞪眼飯。”

　　還有人留言回復，“樓上，濟公活佛劇組還有3秒到達微博。”

　　“樓上的樓上，醫護人員已整裝待發。牙粉牙粉，呼叫牙粉。”

　　“牙粉已到，請指示。”

　　……

　　長寧邊看評論邊笑，還把手機遞給后頭的莊明琰，讓他也開心開心。

　　往前注意了一下隊伍，長寧往后靠在購物車上，一只腳輕輕點著，照著《流星雨》和《非你莫屬》的調子，低聲哼了起來。

　　一曲唱罷，長寧感覺自我良好，回頭問莊明琰，“我唱的好不好聽？”

　　莊明琰臉不紅，心不跳地點了頭，接著又收了手機，示意她往前走結賬去。

　　晚間入睡后，莊明琰聽見有人在他耳邊問，“李小華，我唱的好不好聽？”

　　莊明琰睜開眼，看見長寧坐在不遠處的活動室地板上，帶著一邊耳機，背靠鋼琴，激動地問他。

　　莊明琰扶額，掏出手機，打開錄音，“狀態不好，你再來一次。”

　　“有嗎？”

　　長寧隨手插上另一邊的耳機，跟著音樂，從頭到尾地再唱了一遍，然后摘下耳機，迫不及待要聽他的答案。

　　莊明琰帶上自己的耳機，并斷開了耳機與手機的鏈接，這才點了播放鍵。

　　“……”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從活動室出來，長寧都不知道該哭還是改笑，滿臉郁猝，整個人喪得很。

　　莊明琰知道。

　　早上他在辦公室聽她班主任說了，元旦晚會她要上臺一展歌喉，歌都選好了，就唱《難忘今宵》。

　　他看著她飄進班級，然后才舉步回教室。

　　晚上放學回家，長寧依舊是大受打擊的模樣，沒等莊明琰出來，一個人就背著個大書包，失魂落魄地穿越大街小巷，走進她家附近的夜市小街。

　　長寧站在燒烤攤邊上，等她點的炸光餅和烤青椒。

　　聞著燒烤攤的香味，接過老板遞過來的食物，長寧的心情才稍微好了那么一點點。

　　走出人群，莊明琰就站在幾步外的馬路牙子上看她。

　　長寧重重地嘆了口氣，恨恨地咬了一口青椒，緊接著就是舌尖一麻，眼淚跟著要奪眶而出，“好辣——”

　　莊明琰看她這個樣子，從書包里掏了水杯出來，旋開杯蓋，遞給她。

　　長寧灌了大半杯，才壓下辣意。

　　莊明琰聽見自己說，“元旦晚會我幫你。”

　　長寧抬手隨便擦了擦眼睛，“怎么幫？”

　　“我唱，你伴奏。”

　　“哈？”

　　于是，在距離元旦晚會不到兩個星期的時間里，長寧一有時間就被莊明琰拉到活動室學鋼琴，試著彈《難忘今宵》。

　　長寧身高160，不算高，但也不算矮，手長腿更長。但是，自從她旱鴨子下水學著彈《難忘今宵》，她深深地懷疑自己還算纖細修長的手指只適合彈棉花，而不是彈鋼琴。

　　那是他第一次上臺唱歌。

　　“現在，我們友情邀請我們‘外語小王子’，莊明琰同學，和我們初二年級‘萬年第二’，長寧同學，一起合作，給在座的大家獻唱一首《難忘今宵》。大家歡迎。”

　　長寧難得穿上百褶裙校服，一雙白皙長腿露在外頭，臉上堆著寧式假笑，動作僵硬地按下每一個琴鍵。

　　一切安全謝幕的時候，長寧手心里都是汗，黏膩膩的，很不舒服。

　　莊明琰偷偷塞了張濕紙巾給她。

　　趁人不注意，長寧朝他打了個“多謝”的眼神，偷偷擦了手心的汗，表情漸漸放松了下來。

　　等大家都回到了班里自習，班主任讓人去喊莊明琰，又親自帶了長寧，直奔初二年段教師辦公室。

　　“說吧，你倆怎么又湊一塊兒了？”

　　長寧剛到這個學校就讀的時候，人生地不熟的，全校就一起開拔市外的軍訓基地，參加為期5天的軍事訓練。

　　長寧第一次在外過夜，周圍都是不認識的同學，心里難受著，睡不著。

　　這時，班主任來看她們。要走的時候，她對長寧道了一句“晚安”。

　　長寧那晚睡得很香。

　　莊明琰看她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正想出聲回答，卻聽到她認錯——

　　“對不起老師，我先前不知道我唱歌跑調，那天……”

　　長寧語無倫次地解釋了一通來龍去脈，最后都快哭出來了，弱弱地問了一句，“老師，我有說明白嗎？”

　　那小模樣仿佛只要她班主任說一句“沒有”，她就可以當場cos孟姜女哭長城。

　　莊明琰無奈，點開手機，五音不全版，外加破音式女高音的“難忘今宵，難忘今宵，不論天涯與海角……”就如同魔音入耳般，無孔不入。

　　長寧臉上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五官皺到一起，一臉抱歉地看著她班主任。

　　倆人前后腳從辦公室出來，莊明琰先出聲，“沒看出來啊，你還怕老師啊？”

　　長寧拉住他停下腳步，滿眼殺氣，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去，撕咬他頸處大動脈，“李小華，你為什么還留著音頻！”

　　莊明琰轉頭繼續往教室走，“沒刪。”

　　長寧三步并作兩步，跟上來，朝他要手機，“拿來，我替你刪了，免得占你內存。”

　　莊明琰腳下一轉繞過她，快步跑向班級，長寧邁著腿，在后頭死命追著，嘴里喊著，“李小華，快點給我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