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的大雪終于停了。
大奉殿前殿頃塌的聲響，驚動了不少太監宮女，可當他們看到那個披著明黃大氅的孤獨身影后，便低頭不語的趕緊離開。
前殿寬闊的臺階中央，有一對漢白玉雕刻的巨大團龍壁，此時，李川正坐在上面，袖著雙手，望著筆直的御道出神。
五百禁衛軍離的遠遠的護衛著，葉青不在，沒人敢向前，誰都能看出，皇帝心情不好。
趙大賈緩緩走過來。
“韓也說，他不知道仙子都與那些大臣有聯系，進宮一事，的確是他自作聰明，普渡坊想籠絡韓述韓揚，可韓家二子對父親甘做傀儡失望至極，早已斷絕父子關系，他自忖老謀深算，想要進宮以言辭穩住大齊朝堂，卻不料……”
李川艱難的扯動下嘴角：“卻不料朕是個瘋子，毫不顧忌江山，一言不合真的就翻臉了。”
趙大賈喋喋一笑，“皇上真應該看看韓也的表情，一張老臉，全是悔恨不解和惱怒。”
李川緩緩吐出一口寒氣，韓也是天下第一大騙子，這消息仍讓他覺得有些荒唐。
然而要命的是，經過普渡坊幾十年的滲透，大齊這滿朝文武，還有幾人可信？
“趙師啊趙師，大齊危矣。”
李川抽出手緊了緊身上的大氅，他只覺身子由內而外透出一陣陣寒意。
趙大賈面具下的眼神亦有些冷意，“韓狗誤國，不過老奴還是那句話，有老奴在，定護皇上周全。”
李川感激的看了看趙大賈那干瘦佝僂身影，這個老太監，無疑是他最后的倚仗了。
小太監鄧寶捧著一尊取暖碳爐靠前，放到李川身側，小心道：“韓也請奴才問皇上，留他性命的承諾還算不算數。”
李川咬了咬嘴唇，目光變得陰冷，并未回話，而是思索著。
趙大賈則陰惻惻搭話道：“皇上若有意，老奴有一百種法子使他生不如死。”
李川搖了搖頭，韓也的確該死，可現在他已無足輕重了。
此時此刻，最大的威脅只有一個，那就是普渡坊——天知道齊國內部有多少人像韓也一樣，被那老娘們牽著鼻子走。
至于想當皇帝的韓述，去他媽的，天下有幾人不想當皇帝，更何況一個坐擁三十萬精銳的一方諸侯。
然而只要韓述一天不反，李川就無需太過在意，只要暗中準備就好。
而韓揚，一旦知道這位下玄境強者與韓也斷絕父子關系后，李川心中稍稍有些安穩，好歹，他用不著跑路了。
況且，大家都對普渡坊抱有敵意，也許還可以坐下聊聊，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
“趙師，你能不能給朕講講，這普渡坊是干嘛的？”
李川回頭說道，他現在真挺好奇那個天下共主究竟是個什么鬼。
趙大賈聞言，喋喋笑道：“上玄三境，各具千年傳承，雖在人間，卻以半仙自居。
至于普渡坊，傳聞是善于操縱世俗政權，一待她們心中那位共主降世，便立刻助其執掌天下，從此海晏河清，人人皆過上太平日子，是謂普渡眾生之意。”
一番話聽得李川目瞪口呆，天下竟然還有這么自大的存在，這是真拿自個兒當神仙了。
瘋了，瘋了，李川捏了捏眉心，原本他以為自己已經夠瘋了，沒想到天下還有比他更神經病的，這群臭娘們……
在李川的認知里，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從來是能者馭之。
哪他媽能讓一群自以為是的傻娘們選出的什么共主執掌。
怪不得韓述韓揚兩兄弟看不上普渡坊，這簡直是不把天下英豪當人看！
趙大賈又道：“上玄三境一向孤傲如此，半仙半仙，嘿嘿，不瞞皇上，老奴倒真想試試這些半仙的成色。”
李川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抹不服不忿的神情，恨恨道：“趙師且繼續養勢，總有一天，朕會給你這個機會！”
就在此時，葉青忽然縱馬馳進宮門，遙遙稟道：“京畿衛戍大營傳出書信一封，臣不敢耽擱，呈送吾皇御覽。”
說話間，烏騅戰馬四蹄翻飛，眨眼已至駕前，鄧寶趕忙撩起官袍迎過去，從葉青手中接過一封書信，又小跑著呈了上來。
這是一封毫不起眼的普通家信，沒有抬頭沒有落款。
李川看了眼葉青，問道：“此信出自何人？”
葉青下馬單膝跪地，沉聲道：“京畿都督韓揚。”
李川頗有些意外，這個時候，韓揚竟會寫信給他，會說些什么呢，肯定不是交筆友。
想了想，他揮揮手道：“念。”
鄧寶趕緊打開撕掉信封上的火漆，取出薄薄一張紙，看了一眼，道：“皇上，信中就寫了一句話。”
邊說邊將信紙翻過來展示，李川掃了眼，果然，諾大信紙上只有寥寥五個字。
“韓也死了么？”
李川冷哼一聲，心說這還真是個帶孝子，不過這也側面說明，韓氏父子三人，的確已是斷絕關系。
至于韓揚會知道韓也此刻的處境，這一點李川并不吃驚。
皇宮里外界眼線眾多，這半年雖經隼衛揪出不少，可難保還有漏網之魚。
更何況，韓揚身為下玄境強者，若連近在咫尺發生的事情都不能了然于胸，那才是怪事。
“回他！”
李川大手一揮，鄧寶趕緊去大殿里取來紙墨筆硯。
“沒死，不過那老娘們壞的很，都督有無興趣隨朕一起搞搞她！”
鄧寶偷瞧了眼皇帝，連忙一字不差的抄寫下來，按了皇帝印璽，這才裝入信封，送給葉青。
眼見葉青翻身上馬送信而去，李川對鄧寶道：“讓你的隼衛全部出動，嚴密監控京城各部官員府邸。”
鄧寶剛要領命而去，李川想了想，又道：“宣沈昶入宮，再將韓也好好清洗一番，換身新衣服，告訴他，朕非但不殺他，還要讓他繼續扮演權傾天下的涼國公。”
鄧寶領命去了。
李川拍拍屁股站了起來，望著白茫茫一片的皇宮內廷，不用跑路了，他心中忽然升騰一股豪邁。
回頭笑道：“趙師，如接下來一切順利，想不想隨朕走一趟江湖，咱也去親眼看看這大千世界！”
趙大賈聞言，喋喋一笑，躬身道：“皇上有命，老奴陪著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