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峰和夜天離了別院,打馬前行。
“軍師,那婆娘說的老烏龜的話,你怎么看?”
“桂丞相知道是不可避免的。可他在京師,他要想把手伸下來,必得借助鹿州張大人的手。”
“鹿州卻也是麻煩事,張大人的手若往我們這伸呢?”
“蘭二丫遇到倆鹿州來的女子,曾陷于張太守二公子手里逃脫出來的,蝦皮和遠子去查,待查實鹿州的罪行,張太守的手就落在我們手里了。”
“蘭二丫?”
“對……”
徐青峰擰眉,“是那個殺桂麻子的丫頭,既與軍師立了親戚關系,某當去拜訪拜訪。”
夜天微微一笑,“你見過她的。”
“見過?什么時候?”徐青峰想了又想啥時候見過呀?
夜天腦里泛出那夜拿桂大戶時,格外活潑的白胡子“老頭”繞著他轉圈的清亮亮的眼,黃鶯般好聽的笑聲縈繞耳邊......
別院夜里發生的這一雷霆出動,似暗夜里飄過的一朵云,悄然無聲,并沒驚動百姓。
天亮以后,蘭二丫便尋到老篾匠準備實施她的提籃菜計劃。篾匠面前還有一些筐,二丫同他一起賣力地吆喝叫賣。
這一吆喝,售賣速度大幅提高,早早便快賣沒。剩了幾個小籮筐,二丫催他收拾去她家。
“篾匠叔,要冬日里能吃到新鮮菜,就先從一小筐一小筐開始實驗。”
“實驗?”
“對對,就是試試……”
老篾匠取了二丫山上的松針黑土,對其大贊不已:“有了這個土,何愁不成事?”
第一批十個籮筐菜種上,老篾匠選了辣椒,菠菜,蘿卜幾個易成活的菜種做實驗。
種好后,二丫讓他搭個棚子,給菜種蓋上房子。
老篾匠一邊搭棚一邊笑呵呵說道:“就你這丫頭鬼精鬼精,腦袋瓜活泛,還給菜蓋房,咱老百姓誰講究這個?”
二丫笑道:“不講究怎么在寒冬臘月里吃上夏天的菜?”
“真能吃上伏天的菜?”
“看暖房多暖嘍。說不定是秋天的菜,嘿嘿。”
“丫頭,不用擔心,你這土絕對沒有問題。”
“那就看篾匠叔的好手藝嘍,搞成了,我們去縣里開店。”
“哪來的銀子?”
“賣了菜筐就有銀子了。”
“那可沒個定數……”
“不要緊,就算賣不掉,我買大叔的籮筐。”
“這丫頭說的啥!”
二丫決定了,凡事得有組織,有個牽頭人,待這批冬日結果的菜成了,又能賣出去,自己就先搞到銀子開店,做個領頭的,把篾匠叔和楚姑娘收入麾下,根據各人勞動分紅!哈哈!
她邊神往,邊哈哈地笑著。
“什么事這么高興?”
聲音清朗磁性。
二丫驚然回頭,崩緊的小臉在看到來人后一瞬綻放笑顏:“怎么是你?”
夜天微笑:“不是我,是誰?”
二丫拿眼去打量他,玄袍颯颯,不怒自威,好!好的很!
“這衣裳真好看!”二丫贊道。
“……你在忙什么?”
二丫指指棚子,說:“同篾匠叔整個菜棚,冬日里好吃菜。”
老篾匠早看到來了個書生樣的年輕人同二丫說話。
他看著她,眉目溫柔,又帶著清冷高貴。
老篾匠認得那個眼神,他嘿嘿的笑,這丫頭走桃花運了!這年輕人中意她唻!
夜天躬身去看小棚子,里面擺放著十個覆土的小籮筐。
“這是機巧玩意兒,你家的冬麥種好了?”他回過身來問。
“大體好了,只余幾畝地了。”
“要不要我抽調幾個兄弟過來幫忙?”
“暫時還不用,衙門里的事更重要些。咦,你今日怎么有空回來?”二丫圓圓的眼睛看他。
夜天淡淡而笑,手里拿出個布包,托著到她面前,打開。
二丫圓圓的眼睛眨呀眨,夜天的大手上躺著一雙小巧精致的繡花鞋!
她疑惑地看他,大眼睛帶著明顯的驚奇!
他笑著點頭,大手再往前杵杵。
二丫盯著繡鞋看,做的很雅致,沒有大紅大紫,沒有多余繁綴,只淡淡的姜黃綠上蜿蜒著一簇薔薇。
“喜歡么?”夜天微俯了頭,于她耳側低問。
二丫吞口口水,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眼里放著光!
“你坐下,我給你穿上試試。”夜天頎長的身蹲下去,蹲在她面前。
二丫駭然后跳,連連擺手:“不用不用了,我自己穿,自己穿……”
夜天低聲一笑,長臂伸出,一把拉過她。
二丫無可抵抗,被拉著坐在一干凈的木樁上。看著他長身曲下,蹲身在面前,拿起她的腳,摘掉草鞋,大手輕輕的拂去襪底粘的草鞋屑。
將她的小腳捧在掌心里,卻不著急穿繡鞋,只一目盈然如深潭,著落到金蓮之上,大手一握!
一股熱氣自腳心躥入,蘭二丫一激靈,身子繃的緊緊的!哇,他的手這么熱!這大冬天的,人肉火爐啊,要是.....要是能天天.....抱著......那該多么好.....嘿嘿!
夜天抬起頭來,見面前的小女子雙拳握著端在胸前,兩眼炯炯地盯著自己的手,面上還帶著一絲狡黠,卻待他看過來時,急急收了神情,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真是個精靈樣的丫頭!
大手抬起,幫她穿好鞋子。
二丫歡喜的站起來,試探著走兩步,溫溫暖暖,妥妥帖帖!
“耶!”一聲歡呼涌出,女孩歡叫著跑走了!
夜天負手而立,含笑看著她蹦跳著去了籬笆墻內。
再出來,已端正了身量,步伐如貓,悄無聲息。
小巧的鞋子穿在她小巧的腳上,配上自然質樸的衣裙,如畫龍點睛,又如百草園中一朵花兒,連她的臉面都亮起來。
她站到他面前,仰面看著他,說:“難得你這么細心,謝謝。”
“不必多禮。我即刻便回去了。”夜天微笑。
“不吃飯了?”
“要不,吃完再走。”
她的美食令人無抗拒,她家挨挨擠擠一起吃飯的木桌讓人無法抗拒……
二丫踮起腳尖,邁著輕巧的步子,輕巧的進了灶房。
小嫩蘑菇燉雞,菌傘嫩到舌尖一碰就掉進嘴里。水煮肉片,麻辣鮮香。蔥爆河蝦,香氣滿院……
老篾匠第一次吃到如此美食,眼睛都直了!
今日木桌添了人口,更擠了。
夜天左側的衣緊緊挨著二丫的裙,無限挨近,右側卻能再放進去一張板凳的那樣寬。
吃過飯,二丫心滿意足的站起來。
老篾匠告辭離開。
二丫也起身去送夜天。
“我回了。有空去縣里逛逛,缺銀子了就去找我,我們再入刀筆齋。”夜天俯視著她。
“好。”
“那我走了。”
“嗯。”
夜天一身玄袍,如一團盤旋的黑龍,席卷進夜色里,消失。
二丫翹首望了片刻,便邁起輕巧的步子,入了籬笆門。
一周后,二丫的第一批吊籃菜萌出了身量。
長勢喜人!
二丫的爹喜不自勝地跑到大棚里,像照看嬰兒一樣照看著它們。老篾匠說這是自己女兒的主意,也不知女兒是怎么想出來的,這樣新鮮的玩意兒,確實沒見過別人弄過,該是受歡迎的吧。
晚上一家人圍著桌子吃飯,二丫爹仔細向她們詢問前面小茅屋住著的大表哥,家里人說糧是二丫同大表哥賺的銀子買的。
“孩子娘,這個表哥可是你那頭的親戚?咱可得多謝謝人家。”
蘭李氏皺眉想了半天,看了看二丫狡黠的眼,噗嗤笑了:“許是遠房親戚,我竟給忘了。”
他是個老實人,家里人有飯吃,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知恩得圖報,大表哥不在,他出去跪在院子里朝老天結結實實的嗑了頭。
二丫提議辟出一塊地將野麥和普通小麥種在一起。
二丫爹卻是不懂。
可蘭李氏和大丫一齊贊同,表示二丫的決定是對的。
于是二丫爹也同意了。
他始終不懂為何家里是最小的女兒在做主,可蘭李氏說可以,他便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