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晚上謝佑季已經回來了,可是他的表現本來就不像是一個正常的大官員所能表現出來的。早上出去時,表情雖然很細微,可是眉毛有一下習慣性的皺起。而且就算春節放假,他不用去見親戚的?
而且這幾年我也和那個道士見過幾次面,他也說過,當初的那次反叛也有一位大人物在背后幫忙做事,只不過做的非常隱秘,沒有被查道任何蛛絲馬跡。
大人物?也不知道是哪種指代下的大人物。
嘁,本來還想借著忘憂酒館來稍微查找一下關于當年更多的事情,沒想到就這樣斷了。
父母啊……
“真的是連墳都找不到啊。”我躺在椅子上,想要努力忘卻這個事情。明明不是我的錯,我沒有任何過失……
可是我還是騙不了自己的吧。若不是我什么倚仗都沒有,怎么可能連他們都保護不了呢。像是有水一樣的東西從臉上劃過,我只好趕緊用袖子擦了擦,就算不會有任何人看見。我也沒過多在意,當年父母的死,或許也和這個人有關系。我就在這個方面留了一個心眼,悄悄關注著他和泫溟兩方面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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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就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呢,謝佑季。”陰影下的泫溟悄悄地聽著。她不在乎這個王朝到底是滅亡還是繼續存在,與她都沒有關系,不過,只是有人給了她足夠多的利益,她來幫人家做事情而已。她也十分好奇,她調查過,這個王朝對他也算不錯,皇帝也還算清明,為何他還要發動政變呢?
“大人,小的可否冒昧問一句?”蒙面人的聲音想起。
“說。”
“皇上待您也不錯,為何還會想要……”言下之意顯而易見。“啊,這個啊。”聲音之下似乎隱藏著極端的憤怒,“當年我父母,就是被他用勾結叛亂這個荒唐的疑心,以壓制叛亂的理由處死了!而且,族中其他人也被流放的被流放,殺的被殺,現在也要來逼死我了。”
“這樣……啊?”
“呵,更多的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滾!”聲音中的震怒顯而易見。“是,是!那小的先退下了。”蒙面人連滾帶爬的從這個地方離開了。
過了一段時間,佇立在那里的謝佑季不易察覺地嘆了一口氣,進入了一個地方。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謝佑季從那個房間里出來了。
等腳步聲聽不見了,泫溟才從陰影中出來,進入了先前他進入的那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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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很快又到了亥時。
“啪”“啪”“啪”
熟悉的腳步聲傳入耳中,地面上的水印中有著幾個顏色極其淺淡的紅色腳印。
“客官,請隨意坐……”它像是早就知道了我這里的規矩一樣,有點像木頭之間摩擦的聲音響起,“一個故事,一壺酒是吧?”看來應該也是有所聽聞的顧客。
我并沒有很驚訝,仍然很淡定:“是的,請坐吧。”血腳印延伸到了離我最近的一張桌子旁。我抱出了朱槿酒,帶著清香的酒香散發在空氣中,然后自己也拉開了對面的一張凳子,“那么,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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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有一個很好的家庭。我也曾想過,如果沒有那么多的變故,我是否依舊會想一個普通人一般,過著平淡的生活,到了年紀嫁人,相夫教子,閑時養一盆花,然后做一些自己感興趣的事情,直至去世。
可是天有不測風云,五年前的那場變故,是我余生噩夢的開端。
五年前我的父親和兄長是我們家的男勞動力,只能被迫參軍。而母親,她做不了那么重的家務,也只好去找了一個當地的大戶人家,去做一些像洗衣服之類的事情。而我,也只能選擇去青樓。
青樓……
老鴇子在給我們訓練歌舞,還有關于詩詞的知識,并且說道:“你們如果以后想要在青樓只賣藝不賣身,或者以后賣藝賣身的時候有自己的選擇權的話,就給我好好訓練這幾項技能!討好了那些客人后,你們才會有選擇的權利,不然就不要怪這個世道不公平!”
我將她的話記在了心里。或許是因為自己有歌舞音律的天賦,我學的很快,也很好,在訓練之后,我也成為了僅次于頭牌的人。我偶爾會和母親稍微通一下信,只是知道她現在過的并不非常差而已。
父親……
兄長……
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們了,也不知道他們過得怎么樣了。只是忽然想起了古代的一首詩,我輕聲念了出來:“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詩中不僅僅是對從軍回來后滿目蒼涼的一種感慨,更多的還有對戰亂的不滿吧……
他們回來后或許也會面對著像詩中描述的一樣,“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的凄涼。
可是我又能干什么呢?什么都干不了。只能任人擺布。
但是我還是太天真,以為著來到青樓,以后的生活就是一片灰暗,不再會有光明。后面的事,卻是讓我真正感受到了一番,什么叫人間即是地獄。
當那支軍隊進入這個鎮的時候,對這個地方就是幾天幾夜的燒殺搶掠,強占民女。而青樓這個地方他們自然也不會放過。當時來青樓的都是一些普通文人,那些所謂的地主,早就已經在那些人來之前趁著夜色逃走了。
我母親也跟著那戶人家走了,而我,她沒有來找過我。或許是有各種方面的原因吧,富人走的時候太匆忙,或者是……
她根本不屑于帶上我這個風塵女子。我就這樣找著理由來蒙蔽自己。這里的女子,沒有人會在乎她們,更沒有人會把她們的命,當命。
頭牌那樣尚有一技傍身的人還好,也只有兩三個的樣子,不過是給那些人唱唱歌,或是跳舞。剩下的人可就沒有那幾個人好命了。因為人數不成正比,所以幾乎是一個完了下一個接著來。
那段日子,時間似乎被無線拉長,就像永遠都沒有盡頭。所有人都被鎖在地下的一間石室里面,有用了再放出來。每天被折磨幾個時辰,更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只是期盼著有人可以來替換,結束這樣生不如死的生活。
也有人想要逃出去過,可是逃出去的,不是被抓回來打成殘廢,就是被抬去接受更殘酷的折磨。我的聲音也因此而變得十分沙啞,不如從前那么動聽,身體也沾染上了一種病,一到半夜就會很疼。
過了一段時間,我們中的一些人就因為受不了這樣非人的折磨,自盡了。他們連尸體都不埋一下,直接就找了一個巨大的木箱子,將尸體扔了進去。沒有一絲一毫讓她們安息的意思。我曾經想過,如果一去了之,是不是就不用承受這么多了?但我還想活下去,我不想就這樣屈辱的死去。
一段時間后,留下來的人已經寥寥無幾,除了頭牌,就剩下三個。我對時間已經沒了什么概念,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只是在承受完后冥想。支持我活下來的原因是因為我從那些人口中聽到,外面在打仗,但是他們快輸了。如果硬抗只會死的更慘,在考慮要不要投降。
“姐姐,你說,我們還有機會出去嗎?”一個當時和我一起進來的一個小姑娘問道。她的眼神中能看見的只有平靜的絕望,麻木和習慣。她在青樓里的等級比我還低一級,卻比一些和我同等級的人活的還要長一些。
“當然了,我們一定會出去的。我聽說外面在打仗,但是他們已經快要失敗了。”我只能一邊摸著她的頭,一邊解釋道,“不要灰心,我們一定可以的。”“嗯。”回我的是一聲不帶感情的語調。
我聽說她九歲就被帶到青樓里了。不過在被帶到青樓前,就是在大街上撿垃圾的小乞丐,成天吃不飽,有時候還要被其他乞丐拳打腳踢,偶爾靠別人的施舍,才能不被餓著。
是在某一天青樓的老鴇子看見了,本來想要扔幾個銅板就打發走,卻在撩起頭發后,看見了那清秀的面孔,覺得若是好好收拾一番也是個賺錢的工具,便收留了下來。
她當初見過的必然比我多。我看著她不起一絲波瀾的眼睛,似乎一塊堅冰,不為任何事情所動。
我放開了手,開始接著對石室的出口開關尋找起來。這么多天過去了,我的努力沒有白費,不僅記下了那些人的活動時間,更是找到了一條密道和開關。只是不知道秘道是通往哪里的。
我在尋找一個機會,找到出去的機會。
只不過,事情提前出了意外。
兩天后,進來了一群略有點陌生的人,雖然見過幾面,但沒有任何交集。只是聽說是那些人的長官。那些人進來后就靜靜的等著為首的一個人的指令。
為首的一個人沒有急著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我們,而剩下的人也是一言不發。等我們說完后,為首的人才露出了一聲詭異的笑聲:“沒想到啊,這個地方還真的有這么多美人。”他危險的眼睛掃過了我們每一個人,冷哼一聲,對身旁的那幾個人說道:“把她們帶走。”
可是我沒有想到,他們比之前的人對待我們更狠,像對待畜牲一樣用我們取樂!將人拖出去喂野狗,被活生生咬死,或者放一只只毒蝎子來蟄死,亦或者……一刀刀地將人身上的肉刮下來,血流盡致死。
我不能就這么等死!當初活著出來的七個人,先在就剩下三個了。我特地等到了深夜,等著那個小姑娘也睡著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這種人帶上了在逃走的時候只會拖累自己的后腿。
我隨手拿起了我準備在一旁的蠟燭,打算在這個時候直接用。為了保證我逃出去的概率,我還是選擇直接從大門逃出去。我愿意搏一把。可是剛等我走到門口,‘轟隆的聲音便直接將我的幻想打碎。一只大手直接從光亮中過來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同時還有幾條健壯有力的腿向我踹過來。我一下子被踢蒙了。
因為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我自己的計劃,也沒有表現出任何這方面的傾向!為什么,為什么他們會知道!
為首的一個人捏起我傷痕累累的臉,他那令人惡心的臉在眼前無限放大,他臉上的表情十分陰狠,說道:“你想知道到底為什么嗎?”身上的疼痛一下一下的刺著我,我艱難地點了點頭。“呵呵。”他一邊微笑著一邊點點頭,然后小聲說著,“很好。你知道你身邊的那個小姑娘嗎?”
生么!我的腦中一片空白,我看向了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沒想到她已經不知什么時候醒了,火把也被點燃了。或許就是在我被打的時候吧。她的眼睛中還是那樣的麻木和冷漠。“為……什么?”我的嗓音已經不成樣子了。“呵,天真。你真的以為靠她自己能活得這么久?她本來就是我們安插在你們青樓里面的人!那個青樓也是我們用來收集情報的地方!”
原來如此啊……
原來那個地方早就是他們的掌中之物了。
他一刀砍到了我的脖子上,溫度從脖子里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為什么……讓我離開得……明白點……“
“好啊。”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玩味地笑容,“因為現在的公主想要和前朝的那位女帝一樣,自己做皇帝,讓我們幫她。你們,也是棋子之一。而現在,你們已經沒有什么利用價值了。必須殺掉。而且,就算他查到了我們,我們也已經偽造好了當朝太傅和叛軍勾結的證據,就算失敗了,也可以拖他們下水!”眼前漸漸模糊。“是啊……'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就聽見了我自己說出了這么一句話,不知道是在贊同他的話,還是在感嘆自己一生命運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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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成了孤魂野鬼。“她將酒杯中的一飲而盡,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對我說道,”像我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人之所以感覺不幸福,是因為當幸福來臨的時候,常常渾然不覺,無論別人投來多少羨慕的目光,還是不知道珍惜自己所擁有的幸福,反而讓幸福自由地從自己手指間溜掉,到了最后,給自己剩下的只有揮之不去的痛苦。”我說道,我也不知道她臉上的表情,只是在盡己所能地安慰著她,“只有珍惜過往,不囚于情,不困于過往,不懼未來,才能不被痛苦所圍繞。”
“人生本就是一場迷惘又漫長的旅途,只要懷抱著遠大的志向一直前行,就不會擔憂眼前的迷霧。”她沒有說什么,可是我能感受到,她在很認真的聽我說,“有些事情,我們沒有辦法去掌控,所以只能掌控自己。即使你剩下的時光可能就像沙漠一樣一片荒蕪,令人失望,但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放棄你自己。”我端起了酒杯,潤了一下自己己有點干燥的嘴。
我們之間沉默了很久。過了好一會,她才說道:“你說的或許沒錯,可是,對我又有什么用呢?我現在在不在乎我生前的傷痛,對我又有什么影響嗎?”我輕笑了一下,說道:“當然,只有不困于過往,才能不懼將來,你也可以用現在身份的特殊來幫助別人。“
她似乎釋然了一點,“你或許說得對,謝謝你。”說完,空氣中響起了椅子拖動聲和腳步聲,可以明顯地看到紅色的腳印在向門外走去。
我目送著她的離去。
我一邊收拾著桌子上的物品,一邊想著她說的故事。她說,那個叛軍在最后說已經偽造好了和當朝太傅勾結的證據……
太傅!
謝佑季他也是在差不多的時間當上的!難不成,他!
突然一只手伸了出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轉頭一看,原來是泫溟。“啊,泫溟啊,我有點事情和你說。”
我將事情原本的復述了一遍。“原來如此,當年他的父母是這樣被逼死的。不過我今天也查到了他就是打算反叛,而且從他那個石室里搜刮到的一些東西也證明了。不過還需要更多的證據。”
“不過你可以當我店里的小二啊,然后安排在旁邊的房間里,這樣你也方便一點,不麻煩的。”我笑著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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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樓梯中,謝佑季早已聽到了她們之間的談話,臉上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他想發動的叛亂,并不只是因為當年父母的死亡。若是那人不告訴自己,自己或許還會盡心盡力的為這個國家效力,賣命。這么多的黑暗……
他想改變這個國家。
他在確認聽完他所需要的東西后,就輕手輕腳走上了樓梯。
只是,他不知道,有人已經發現了。
“怎么了?泫溟?”
“沒什么只是有一只小老鼠跑走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