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我們這些至親，反不如你剛認識他幾天了解得透徹嗎？”季月心有些慍怒，“丫頭，我和你爹都是因為當年的愧疚才時常容忍你的無禮，但你也不要太過分。”

　　“嫡母，仔細想想，你們真的了解季瀟湘嗎？”趙語雁并不退讓，更進一步地說，“哪怕只認識他幾天，甚至有些討厭他，我都能覺察到他骨子里的桀驁。這樣的人，你們真的覺得靠一個女子就能將他拴在原地嗎？”

　　“……”季月心有些動容，但只有短短的一瞬便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你這尚未出閣的丫頭，懂些什么？”

　　“嫡母，我不信你和外婆就真的不了解季瀟湘，外婆怎可能不明白我說的道理？她……她只是無法接受孫兒離開自己罷了。而你們，明知如此卻還不肯說破嗎？”

　　“丫頭，你還記得你自己在這府中是什么地位嗎？”聽完趙語雁的話，季月心臉色陰沉地說，“難道你想在我面前指手畫腳么？”

　　“……語雁不敢。”趙語雁低下了頭。不是因為怯懦，而是沒有辦法——‘不孝’和‘犯上’的罪過可不是鬧著玩的，一旦背上，一生一世都難以逃脫世人的辱罵和敵視。

　　“知道就好。”季月心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件事并不是只有季家這么簡單，這也是我把你叫到這里來的目的。”

　　“……什么？”盡管已經隱約明白，但語雁還是希望能夠從季月心嘴里聽到否定自己猜測的答案。

　　季月心警覺地盯著趙語雁，“丫頭，接下來我要說的都是機密之事，本不該告訴你。如今我想讓你能做個好一些的選擇才肯說與你聽，但你得先發(fā)個毒誓，終生不得說與他人。”

　　“什么樣的毒誓？”

　　“跟我念。”季月心低聲說，“皇天在上、厚土為鑒，趙語雁于此立誓：但凡將接下來所聽之要事走漏與人，便受天打雷劈之責，打入地府永不超生。”

　　“好狠的毒誓……”趙語雁暗暗想道，還是一字不差地照著說了。

　　季月心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你這丫頭，今天倒是乖巧的很。”

　　“嫡母，天色已晚，你還是快說吧。”趙語雁此時心亂如麻，不想耽擱太久。

　　“你爹名為親王，實際除了田畝、金帛，以及王爺虛名之外一無所有。”說起這些事，季月心便憂郁地看向前院，“食邑九千戶，實封兩千。朝廷不召、內官不敬，如此親王，不過徒有虛名罷了。國家置金銀養(yǎng)著景王府，無非是給世人做個樣子而已。”

　　“爹爹他，想要怎樣呢？”

　　“文瑞他，自然是想要做出一番事業(yè)，能夠名留青史才好。”季月心嘆息一聲，過會才說，“不要看他現在每天都是醉生夢死，早在十幾年前，他也是滿懷雄心壯志，只可惜……”

　　“朝廷為什么要打壓爹爹呢？”

　　“因為他的親王實際上是為收買人心和祈禳而設。你爹的父皇駕崩前，遺詔中曾說要讓先皇登基之后將你爹封為親王，但當時的先皇年輕氣盛，你爹又是庶出，便叫太監(jiān)隱去了最后一句。”

　　“到后來，先皇龍體微恙，久治不愈。祭祖回來后便將我爹召入宮內，有些翻悔的意思，我爹當即進言，這才讓先皇將你爹封為親王。只是這人的成見不可能完全消除，所以……”

　　“所以到了今天，爹爹還是飽受排擠，不受朝廷待見嗎？”

　　“對。”季月心指著趙語雁說，“但我爹太過倔強、正直，每當我替文瑞求他時，他都只說‘蒙蔽圣聽，非為臣之道’，不肯幫忙。”

　　“但瀟湘是他的掌中至寶，若是為了他，興許爹肯違背自己的原則。所以我們才想，如果讓你和瀟湘成親，至少讓爹能多袒護一下文瑞。”

　　隨著最后一個字說出口，季月心長長地抒了口氣，“好了，該說的事，我已說完了，之后如抉擇，便是你的事了。”

　　此時，太陽的最后一抹余暉已經離開大地。王府里點起了燈火，望月閣下星星點點的燈光和火光勉強驅散著黑暗。

　　趙語雁沉默了許久，終于還是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

　　“今天可能……真的是我倒霉的日子吧。”趙語雁靜靜地想著，走下了望月閣。

　　趙語雁一路想著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季月心的話始終縈繞在耳畔，揮之不去。路上遇見幾個被她罰來掃雪的下人，她也都視而不見。

　　一路走回來，整座王府的人都知道了郡主今天心神不寧，不知出了什么事。好不容易到了翰香園附近，趙語雁便看見院門下那盞發(fā)著淡淡光芒的燈籠。

　　“小姐，您怎么回來得這么遲啊。”等在門口的青柳便迎了上來，一臉焦急地問，“奴婢還以為您已經嫁出去了……”

　　“……”趙語雁抬手捏了捏青柳的臉蛋，沒有說話。

　　“小姐，您……怎么了？”青柳察覺到不對勁，擔心地問道。

　　“沒什么……只是聽到了一些往事而已。”趙語雁看了看書房里的燈火，心里暗暗慶幸自己至少還有翰香園這一方小天地。“天氣涼，回房再說吧。”

　　“是，小姐。”青柳早已將翰香園里的油燈和火把點燃，四周十分明亮，倒也不需要她來引路。

　　一進書房，熟悉的味道頓時讓趙語雁繃了將近一天的情緒松弛下來。她無力地伏在桌上，一股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感覺涌了上來。

　　青柳識趣地不再說話，在一旁忙著倒水、煮茶。過了好一會，趙語雁才勉強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抬起頭來，發(fā)現房中少了什么。

　　“那些東西，他們都搬走了？”

　　“是……張管家說要換個地方放著，帶著幾個下人來搬走了。”青柳一邊忙著一邊回答，“可是小姐，那幾個下人我都不怎么認識，好像不是府里的人。”

　　“那就對了。”趙語雁想，季瀟湘再怎么不討人喜歡，辦起事來倒是靠譜。“那些東西已經回到它們之前所在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