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莉亞深吸一口氣，挺直身子，雙手交叉自然地放在腹下，然后緩緩地把那口氣，長長的……慢慢的……呼了出去。然后伸手打開了房門。

　　“艾瑞卡小姐。”

　　房間里，一聲不發的白色頭發的少女，俯身在那個男人身上，緊緊地壓著，一句話也不說。男人只是微笑著，帶著真誠的歉意，帶著尷尬的幽默。窗戶緊閉著，房間里的氣味并不怎么讓人舒服，似乎還帶著一絲血腥的濕氣。

　　“赫爾先生可以自己走動了。”

　　男人抓住機會，朝著“關心”自己的女孩兒說道：“看吧？我已經好了，沒事了。起來吧艾瑞卡，我以后不會再那么笨了，也許我晚一點再學怎么飛。”

　　女孩兒停了幾秒，慢慢地抬起頭來，安靜地看著瑟莉亞的臉。瑟莉亞的臉上還是那種笑容，溫柔、安詳………………

　　.

　　“好了，我們去看看萊卡先生的船吧？”我這么提議道，“不然我真的過意不去，我都不知道他們今天有沒有出海。”

　　艾瑞卡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瑟莉亞的眼睛。

　　然后，她突然站起來，一把把我從床上拽下。如果不是我反應快，這條胳膊估計又要脫臼。然后跟著她來到瑟莉亞的面前，門口的地方。瑟莉亞和艾瑞卡對視著，很明顯艾瑞卡和我要出去，但是瑟莉亞卻擋著門口，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

　　沒等我細想，她點了一下眼，轉身離開了。

　　艾瑞卡稍后一些，也拉著我走了出去。

　　可能……有些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我能覺察到。但是具體是什么，我無從得知。我的意思是：第一次來的時候受的傷也不過如此吧？可能這次就是臉上比上次更恐怖了，所以嚇到女孩兒們了。也許……

　　走出宅子，總感覺今天的氣氛不太對。

　　艾瑞卡只顧緊緊地抓著我的手，一句話也不說，嘴唇緊閉著，也幾乎不看我，只是看著周圍。那雙碧綠色的光，也不似平常那般清澈，從旁邊看著，隱約間能感到一股讓我閉上嘴的寒意，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我的慚愧在作怪。

　　………………

　　走到街道上的時候，平日里會跟艾瑞卡打招呼的人都只是看著我們，安靜地看著，背著干草的人類女子、田地里彎著腰的獸人男子、酒館前聚集著一些平常幾乎都不會出來的人，手里拿著酒杯，只是安靜的喝酒，看著酒館外面的景色。

　　沒人和艾瑞卡打招呼的氣氛讓我覺得不適，走到酒館前面的時候，我抬起手不要臉地和這些已經見過我“完美降落”的人們打著招呼，“喲！”

　　但是不知道是我臉上的鼻子還沒有完全長正還是怎么的，大家都雙眼直直的盯著我。

　　畢竟，平常可能從來不會見到一個人摔成那樣，而且在我原來的世界看來，我絕對，一定，必須的死的透透的了……死而復生吧？我看見我也會覺得震驚，更別說什么打招呼了。

　　“赫爾……”艾瑞卡緊緊地靠著我，低聲地呼喚，“……去沙灘吧？”

　　“艾瑞卡，你沒事吧？”

　　“……我沒事……”

　　“那……待會兒再去可以嗎？我想先去碼頭看看。”

　　我突然注意到，艾瑞卡平日里一頭順暢的奶白色長發，現在有些細小的雜亂。我伸出手輕輕地幫她梳了梳……

　　………………

　　…………

　　……

　　碼頭上的水手還是吆喝著搬運東西，這讓我覺得一絲放松。否則我真的要開始考慮離開這個讓我臉面丟進大海的小島了。

　　木板、木桶、釘子、鋼板……水手們一邊搬運著這些東西，一邊彼此吆喝著，以防船上的人接不到自己丟出去的木桶或者遞出去的箱子。兩三個矮人在船上幫忙。

　　我剛要往前走，突然，一個熟悉的朝氣蓬勃的聲音叫住了我。

　　“赫爾！嘿！！！”

　　蘇克，頂著他的那兩支牛角，從船上跑過來助力跳了下來兩三步來到我們的面前，“嘿！赫爾！你，你來這兒做什么？”

　　“噢！我想著，多少能出些力，幫著修修船。畢竟……”我抬起右手快速地指了一下自己的臉，“啊，還有……其實……我是第一次嘗試飛所以，當時我是想扇翅膀來著，沒反應過來。”我撇著嘴，言語中滿是歉意，“對不起。”

　　“呃……”蘇克叉著腰，猶豫了，然后伸出手撓了撓頭，“這個啊……”

　　后面的水手不知什么時候都慢下了手里的工作，包括那兩個矮人，停下手中的錘子，露出那長了一大堆胡子的臉，看向這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這里，這樣我感覺更加羞澀。

　　艾瑞卡的手握得更緊了，從宅子走到這里，肚子上的肉漸漸恢復了感知，越來越疼，火辣辣的，簡直像是在燒一樣。

　　蘇克，只是站在我面前，看看后面的水手們，又扭回頭來看看里面那些看向這里的島民。

　　“噢！對了，萊卡先生在嗎？我覺得還是應該親自給他道個歉。”

　　“啊！！！萊卡先生現在不在。那個……赫爾，這里有我們就行了，你安心休息就好。”

　　“可是，我……已經好了，一點都不痛！”有一點很痛，“搬個東西什么的我沒問題的！”

　　牛角少年露出一臉的為難，我只好知趣地說道：“啊，那就，等萊卡先生回來了我再來吧！”

　　“啊？啊！好，好的！”

　　“那我就先……”

　　“行嘞，放心吧！你去吧。”

　　………………

　　臉上火燒一樣熱，島上所有人看著我的時候似乎都像在看一個跑到街上的裸體神經病，有些害怕、還止不住的好奇……

　　回到酒館門前，想著要不進去和多莉聊一聊，畢竟她不能離開酒館里的那個柜臺，也沒機會親眼目睹我的壯舉了。

　　但是酒館門前擠著一堆人，全都站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這個三番兩次害瑞恩家幫他出錢治療的家伙。

　　干脆先去沙灘避一避吧，整個兒島上也只有那里不會被見過我“臉剎”的人注視了……

　　………………

　　走上山坡，看到魯尼老人罕見地自己在外面照看地里的花草。然而地里的花草……怎么說呢？長的還沒有魯尼老人的眉毛茂盛。

　　“吼吼，艾瑞卡小姐，赫爾。”出乎意料的笑聲幾乎讓我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上一次見我的時候還是用鼻孔，這次就主動叫我了？我穿他侄女長袍的事終于了了？難得啊！！！

　　我不敢怠慢了艾瑞卡這個特殊的舅舅，連忙回應著：“哈哈，魯尼先生，您好！”

　　“嗯……”魯尼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我，難道說他也看到了？不可能啊！這個老人好像從來都不下這個小山坡，更別說“千里迢迢”的跑到碼頭去觀看“飛人”失敗表演了。

　　艾瑞卡抬起頭來看著魯尼老人，雙眼中含著些許的憂愁。魯尼老人站起身來，拍拍手，慢悠悠地走過來，看著我們，“進來坐會兒吧？”

　　草屋的門還是很重，我突然想到是不是瑞恩家的人力氣都大？

　　屋子里，魯尼老人坐在那把椅子里，艾瑞卡和我并排坐到床上。她還是扣著我的手掌，左手拉住我的衣角。

　　干草的氣味，混雜著不知道什么東西散發出的味道，也許是老人味兒。魯尼看著我們，腰背相當舒適地靠到椅子里面去，艾瑞卡低著頭，一言不發。我揉了揉肚子，用另一只手輕輕放在她的手背上，但是絲毫沒有起到安慰的作用。

　　寂靜的氣氛讓我有些后悔，也許這一次我就不該醒過來。早知道醒過來之后等著我的會是“全員盯著你”，我真應該就此結束！

　　“昨天……”魯尼老人終于先打破了僵局，抖動著兩撮眉毛發問了，“昨天……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不用想，說的是“黑翼號滑翔機返回航母”的事。

　　稍微有些羞于啟齒的我目光躲閃地看著魯尼老人，但是艾瑞卡也只是低著頭，不過終于從我旁邊傳出了平穩的深呼吸的聲音。

　　“是不是赫爾出事了？”

　　“對不起！”我馬上認錯，就算不考慮瑞恩家的大小姐和一個外人走得這么近、就算不考慮瑞恩家為這個外人請客喝酒的名義花了多少錢、就算不考慮瑞恩家對這個外人是管吃管住、就算不考慮瑞恩家為了幾次給我治療請島上最好的人類法師來賒的面子……就算只考慮禮貌！禮貌！我也應該馬上真誠地表達自己的歉意！

　　“我……的確是……做了很蠢的事。對不起……”

　　魯尼老人微笑著看著我，這讓我意識到：今天魯尼老人也許并不是什么一時的心情好就對我有禮貌，而是終于抓住了我的把柄這次要好好兒治我的意味。這個微笑簡直就像是瑟莉亞的微笑一樣讓人捉摸不透。

　　瑟莉亞……還是別把瑟莉亞和一個鼻孔黢黑的老人一起比了……

　　就說魯尼老人露出了“蒙娜麗莎般的微笑”~

　　“你做了什么？”魯尼老人追問道。

　　“呃……其實，我是想學飛來著，然后……”

　　“魯尼舅舅，是我的錯。”沒等我詳細的說明戰艦降落的詳細過程，艾瑞卡就抬起頭嚴肅地說道，“我不該讓赫爾去那么高的山頂上去……”

　　“不不不！我自己跳下去的！”

　　“可是！……”

　　“艾瑞卡！我知道你沒打算讓我跳，我聽到你在背后喊我了，哦，還有，對不起……”

　　“不，赫爾，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艾瑞卡，這不是你的錯，這完全是我的自己太笨了的緣故。如果我當時能稍微扇那么兩下翅膀也許我就！……”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你根本就不知道！！！！”

　　艾瑞卡突然大聲的喊叫讓我吃了一驚，她松開了我的手，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低下頭去。

　　“艾瑞卡……”我愣愣地看著艾瑞卡，她說的是什么意思？不是這件事還能是什么事？

　　魯尼老人靜靜地聽著我們的對話，然后咳嗽了一聲，繼續問我：“所以……你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對吧？”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我是當事人啊好吧？你在說什么？但是我不敢這么問，只是覺得莫名其妙……

　　“我………………”

　　“赫爾！！艾瑞卡！！！你們在里面吧！？”蘇克的聲音，還是非常洪亮只是不似以前那樣爽朗，“萊卡先生叫我來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