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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有歸處愛有來路

第三十六章 回首往事

夢有歸處愛有來路 省七 4132 2020-01-17 20:46:01

  任曉光很奇怪媽媽竟然執意要送他們一起回賓館。麥子芊讓他來到自己的房間,倒了兩杯水放在母子面前,然后挨著任媽坐下。

  “阿姨,有什么話您就說吧。”

  任媽望了一眼正一頭霧水的任曉光,不由地心酸落淚。

  “阿姨!”麥子芊低低地叫了一聲,傳遞著安慰和鼓勵。

  “這些話我本打算在他十八歲時講給他聽的,可是猶豫再三也沒有說出口,這一等又是好幾年,哎……”她嘆了口氣,擦干了眼淚,理了理鬢角的散發,抬起頭,拋給麥子芊一個苦澀的淺笑。

  任曉光已經坐立不安,抱著雙肩來回踱步。

  原來任媽有個聽起來可笑又心酸的小名叫“不餓”,充分反映了當時的人們對饑餓的厭倦和恐懼,以及對食物的憧憬和渴望。在她出生之前,除了夭折的三姐之外已有四個哥哥和兩個姐姐,生活的艱辛并非只因為孩子眾多,而是像季節的雨雪一樣毫無差別地灑在每個人的身上。幸好她的母親在生產隊的食堂做飯,偶得便利時便偷著向肥大的褲管里裝點豆子、玉米之類——那時的小腳女人褲腳束著帶子,走起路來兩條腿像移動的燈籠,因為是公家的東西,有的人即使撞上了也假裝沒看見。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做到天衣無縫,當她往棉褲腰上藏烙餅時偏偏被高風亮節的任大勇他媽發現了,她立刻毫不猶豫地當場檢舉揭發,結果任媽的母親不僅被扣了工分還挨了批斗,從此兩家結下了冤仇。

  報名上學的時候,老師感覺“不餓”不夠文雅,順勢改成了“白娥”。隨著白娥的慢慢長大生活條件也漸漸有了改善,而她之所以備受矚目不僅因為模樣標致出眾,而且又是全村兩個到鄉里上高中的女孩子之一。在包產到戶的生產模式正轟轟烈烈、如火如荼地展開之際,農村的女孩子大多仍被陳舊的傳統觀念牢牢地束縛在沉重的家庭負擔里,因為上面有哥哥姐姐們支撐,自己又是家中最小備受寵愛的緣故,她在不經意間成了全家人的驕傲和希望。

  白娥天生一副如黃鶯出谷般清亮的好嗓子,歌聲婉轉動聽,在文藝項目還相當匱乏的年代,自然而然地成了學校里炙手可熱的活躍人物,此時任大勇正是文藝委員。兩人一起參加校內外舉辦的各類活動,再加上來自同一個村莊,來回十公里的徒步行程,有歡歌笑語的陪伴便不再感覺寂寞和漫長。在提倡思想解放的大背景下、在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模糊認知里,樸素的情感就產生在塵土飛揚的馬路上。即便高考失敗了,即便白娥做了村里小學的代課老師,任大勇拜師學了木工,仍未能阻斷兩個人的秘密交往。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很快風言風語就在村子里傳開了,顯然他們倆沒有見識過兩個母親在躲閃不及、不得不碰面時相互指桑罵槐的激烈場面,所以低估了彼此仇恨的力量。任家放出話來:“即使大勇打一輩子光棍也不會娶白家的女人,送上門來也會趕出去!”

  白家則針鋒相對,“寧愿打斷腿扔進糞坑里,也不會踏進任家的門!”

  消息傳出,提親的人更是絡繹不絕,其中糧管所干部的兒子最令白娥的母親滿意,據說他們家在莊上首屈一指,住著渾清大瓦房,院子里的兩顆大榆樹惹人羨慕。更令人心動的是他們家承諾:一旦有招工指標就能讓白娥變成吃上計劃糧的工人——這是個無法拒絕的巨大誘惑,白娥母親滿心歡喜地逼著她答應這門親事,可她死活不肯,母親就天天派人到學校里找她,不堪其擾的她心煩意亂,干脆辭工回家了。氣憤至極的母親對她又打又罵,可她咬緊牙關只有一句話:“非大勇不嫁!”

  母親先是苦口婆心地勸導:“任家缺衣少食不說,如果強行嫁過去,不僅打了白家的臉、連累全家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而且你自己還會被任家看不起,受一輩子說落和欺負。”

  然而,好言相勸未能軟化女兒強硬的內心,幻想被徹底粉碎的絕望令恨鐵不成鋼的母親忍無可忍,她捶胸頓足地發誓:“只要我活著你們就別想在一起!”

  娘倆的倔強一脈相承,心疼孩子的父親在強勢的母親面前沒有話語權,只能躲得遠遠地假裝聽不見,大哥雖然不打她,卻是幫著把頭發拴上繩子吊在窗欞上,身上被柳條抽得青一道紫一道,頭皮也被掀掉了一大塊,但白娥寧死都不愿松口。

  大姐看不下去,以秋收需要幫手為由把她接到自己家里,母親當然希望生性溫順的她能從旁規勸自毀前程的妹妹回心轉意。然而她的愿望再一次落空了,當初差點被她強制嫁入相對寬裕的殘疾人家中的姐姐選擇堅定地站在妹妹這一邊,她甚至愿意幫助她從自己家里出走。在封閉的農村,為情自殺的現象屢有發生,為愛私奔的傳聞村村都有,姐姐寧愿妹妹走第二條路,可是它所帶來的嚴重后果也令蠢蠢欲動的后來者望而卻步。白娥不想連累姐姐也沒有做好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的準備,所以沒有答應。

  經過一個星期的調養,在身體大有好轉之后,母親便派二姐把她接了回去。不料母女倆的心性依然針鋒相對,母親失去理智、變本加厲,女兒抗爭到底、寧死不屈……

  任媽哽咽難言,淚流滿面。

  “媽媽!姥姥她……”任曉光紅著眼睛呼喚著,他怎么也不會想到柔弱的媽媽身上竟然承載著如此不堪回首的往事,而慈眉善目的姥姥竟會對自己的親生骨肉痛下毒手,麥子芊也有同感。

  任媽沒有看向兒子——敢于和跋扈的母親以死相博的她,此時卻好像沒有面對兒子的勇氣。她穩定了一下情緒,幽幽說道:“在那個人們把尊嚴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時代背景下,她的做法雖然冷酷但是可以被理解,放到現在相信她也不會了。”

  任媽嘆了口氣,繼續講述:“毫不夸張地說,就在生死攸關的時刻,二姐和四嫂勇敢地站了出來,她們不敢與母親明目張膽地對抗而是偷偷地聯系了大勇,在1982年10月18日這一天(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夜深人靜之時,把我放走了。

  “我們一路奔跑,先到了鄉里,后又沿著大路走,沉重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呼吸聲撕裂著凄清、寂靜、白茫茫、空蕩蕩的夜晚,我走不動了他就背我,后來拖著我,我的腳疼得厲害,渾身像散了架,我們手拉著手躺在了一座橋上,望著石刻玉雕一樣慘白的月亮,心里想就這樣死了也挺好。身上是濕的,地是涼的,感覺真的像地獄一樣寒冷。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勇攔下了一輛馬車,給了兩塊錢把我們帶到了大勇的姑姑家,他的姑姑是換親,姑父雖然駝背但有燒窯的本領,所以條件還不錯。經他介紹我們倆去了工地上干活,大勇仍做木工,我在食堂干雜活。臘月十五放假,但工錢沒給結。我們不敢回家,姑姑幫我們找了一間空房子,送了一袋玉米面一盆白面,大勇又跟著姑父干了幾天,我們就用掙來的十幾塊錢過了年。生日的那個雞蛋還是從姑姑家拿的。雖然生活很清苦但是很快樂、很知足。

  “春節一過我們就去了工地,大勇做事勤快腦筋靈活,上邊老板欣賞下邊工友喜歡,沒到一年就能獨當一面。我們回村的時候母親余氣未消,兄弟姐妹只能偷偷相見。我們領了結婚證,在村子北頭蓋了三間房子,總算安了家落了戶。

  “又過了一年大勇帶去的一個工友從塔吊上摔下來成了植物人,老板卻冷酷無情百般推卸,一氣之下他帶著一幫人另立了門戶。剛開始只承包一些小工程,慢慢地不僅蓋房子搞裝修,還生產鋼材,臨近幾個村的人都前來投奔。經過好幾個人從中說合母親也漸漸接受了我們,生活越來越好。

  “本想靠著親戚的力量壯大自己,不料他們之間又勾心斗角,老任顧及情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尾大不掉,牽一發而動全身。大勇并不貪心,他多次想到了退休,可是曉光一早就表明了態度沒有商量的余地。找不到能夠放心托付的人,一旦垮掉幾百號人身后的幾百個家庭就會跟著遭殃,所以他現在騎虎難下,人也憔悴了不少。”說到這任媽露出了深深的擔憂之色。

  “這些話您怎么從來不告訴我?!”任曉光愁腸百結、難受極了。

  麥子芊也覺得當初逃婚是情勢所迫,沒什么難以啟齒的,后面的艱苦創業卻是很勵志的教材,完全可以在兒子面前樹立榜樣。

  “你們不能理解在那樣的年代,私奔在別人眼中意味著什么。”任媽仍然沒有理會走到她身后已經輕扶著她肩膀的任曉光,而是拉起麥子芊的手,麥子芊感覺到握住她的是兩塊顫抖著的冰冷的石頭。

  “每逢親戚家有人結婚,我總是只捎禮而不愿到現場,穿著嫁衣喜氣洋洋的新娘以及吹著喇叭放著鞭炮的熱鬧場面會讓我觸景生情,徒生悲傷。

  “可是命運卻給我們開了一個更大的玩笑。結婚六年,我們朝思暮想的孩子遲遲沒有到來,吃偏方,喝中藥都沒用,到BJ上海去做檢查,得出的結論是一樣的:大勇有先天缺陷不可能生育!那些報告單像死刑判決書一樣觸目驚心,他的痛苦無法形容,站在大橋上他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我很害怕緊緊地抱著他一邊哭一邊說:“要死,一塊死,要活,一起活,永遠不分開!”任媽再一次哽咽,她起身去了衛生間。麥子芊也站了起來,任曉光背靠著墻面坐在地上,雙手抱頭一動不動。

  幾分鐘后,任媽出來喝了口水,繼續講道:“回來后,他整個人都變了,垂頭喪氣抽煙喝酒,白天很少回家,晚上對著我常常是一臉的愧疚,漸漸連房事也做不起來了。我咨詢過醫生,她說是精神的壓抑導致的心理障礙,可他堅持認為自己是個廢人已經無藥可救,拒絕治療。我想要領養一個,可他說那樣等同于把他的無能公之于眾,讓他沒臉見人。我說可以告訴別人是我的問題,但他還是不同意,說當初轟轟烈烈地私奔、如今這樣的結果會讓人幸災樂禍。經過一年的彷徨和煎熬之后,我們決定聽取上海醫生的建議去香港做試管嬰兒。也是在他的幫助下,一切進展地很順利。

  “我懷孕了,但另一半不是大勇的,現實太殘酷他不能不接受。為了讓我得到更好的照顧他把大姐接來與我同住,從此我們再也沒有同過房。其實也挺好,減少彼此的痛苦。但是無論多晚我們都要見一面,聊聊一天的經歷,我要看到他毫發無損,他要知道我開不開心。

  “他對曉光一直很疼愛,視如己出,可是這孩子注定像一根無情的針時時插在他的最痛處。他的第一輛折疊自行車是大勇托人從美國帶回來的,吃的、穿的、用的、玩的盡可能做到最好,選擇學校更是費盡心思。曉光喜歡音樂,他又是買鋼琴又是請老師毫不猶豫。他本打算讓我陪曉光去國外讀書,因為對他放心不下我沒有同意。他每天匆匆忙忙出門,精疲力盡地回來,有時又出差在外,與曉光的溝通少之又少,這種若即若離的維系遠遠達不到孩子對父愛的渴求,所以曉光對他越來越疏遠甚至心生抱怨。隨著事業的不順,年齡的增長,他對親情有了更明顯的依賴,我每次看過曉光回來他總要問東問西,連手機聊天的內容他也想看。總是叮嚀我多打錢別讓孩子在外為難。他幾十年打拼的家業大都裝進了我的口袋,公司、房產、存款都在我的名下,他能夠自由支配的只有區區幾十萬,他說他欠我的太多,能夠給我的只有這個。”

  “媽,對不起!”任曉光跪在任媽面前泣不成聲。任媽一把抱住,母子倆哭成一團,麥子芊也是淚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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