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博文發現麥子芊精神慵懶,食欲不振時力勸她去看醫生,她堅決不肯。于是他只能變著法子做些他認為美味又營養的飯菜,直到從莊美云口中聽到“懷孕”二字才恍然大悟。他的喜出望外若用“跳起來”形容就太過單薄,只見他面部抽動著好像七零八碎的情緒一時還歸攏不出一個完整的驚喜表情,他走到麥子芊面前,吻了額頭又吻頭發,然后輕輕地攬入懷中。
“芊芊……你太好了,芊芊……”他笑容璀璨又哽咽難言。愛到深處是無聲,此時無聲勝有聲。
“怎么啦?別是嚇著了吧?”麥子芊苦笑著問。
“不會是樂瘋了吧?”莊美云笑個不住,“大男人柔情起來一點不遜于小女子,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她們誰都不明白自從得知麥子青結婚的消息以來,他的內心始終有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浮現,面對每一天的麥子芊都提心吊膽,害怕她會突然把“離婚”吐出口,把他緊繃著的那根弦斬斷,現在他們有了孩子,有了永遠無法分開的血緣,他可以踏踏實實地呵護他的愛人了。
“喂,喂!傻大個,她現在可是金枝玉葉,你要伺候好了。”
張博文立刻挺直腰板,猛下決心:“請莊——莊老師放心!我一定讓她享受到大熊貓級別的待遇,哪里做得不好請您只管批評指正!”說完笑容滿滿情意綿綿地望向麥子芊,感覺人生一下子到了頂峰。
“看你的表現嘍,如果不合格我可要為她招賢納士的呦。”莊美云得寸進尺。
“謹遵您的吩咐,莊老師!”
“行了,別鬧了,洗點水果大家吃吃吧。”麥子芊推了一把張博文笑著說。
他已經被快樂沖昏了頭腦,甚至連路都走不直了,大腿碰到了桌子角上。他突然驚醒:“這個房間太擠了,得搬過去住。”
莊美云收住笑容一臉嚴肅地點點頭說:“的確小了點,有大的更好。”
起初麥子芊執意不肯搬,在張博文以安全為第一要務的名義再三懇求、并拍著胸脯保證做好媽媽工作的前提下,她才勉強同意。但是就在張博文把少得可憐的東西搬進屋,還沒來得及轉身關門的時候,吳秀敏卻鬼使神差地出現在了門口,兩個人面面相覷,是她未卜先知,還是麥子芊冤家路窄?
“不是搬走了嗎?怎么又回來了?博文啊,你腦子進水了,總和一個不相干的人扯在一起算怎么回事?你可是要找老婆,要結婚的!”吳秀敏一看見麥子芊氣就不打一處來,不由分說對兒子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質問。
“媽,您說的什么話,她怎么是不相干的人呢?!”
“難道真有關系?她不是說只是普通朋友嗎?”吳秀敏面若寒霜地指著麥子芊。而后者并不明白何時何地激起的她的反感。
“媽,我們不只是朋友,我們——我們已經結婚了!”情急之下,他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保護麥子芊。
“結婚?那好啊,明天我就通知親朋好友大擺筵席,好好慶祝我兒子悄無聲息地娶了個我們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的好姑娘!”吳秀敏陰陽怪氣的腔調令麥子芊難堪至極。
“我們真的結婚了,芊芊,拿結婚證給她看看!”
“別看了,那是假的,結婚是假的!”麥子芊感覺無路可退,羞憤難當。
“芊芊!”張博文瞪大眼睛望著她,痛苦翻江倒海。
“假結婚?你們玩的哪一出?諜戰劇還是懸疑片?要不現場演一個我看看?”
麥子芊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她再是伶牙俐齒也不會與長輩唇槍舌劍。
張博文連忙走過去安慰說:“芊芊,別生氣,為了孩子,等一下我會向我媽解釋。”
“為了孩子?怎么,懷孕了?哦,我明白了,在外邊有了孩子,回來和我兒子假結婚,這樣你和孩子都洗白了,讓我兒子來背黑鍋!”
“媽!虧您還是人民教師,怎能說出這樣的話!”
“人民教師怎么啦?就得連兒子也要奉獻出去?!我教了幾十年的書,閱人無數,上次見她就一副畏畏縮縮蓬頭垢面的樣子,哪像正經人家的女孩子!”
字字扎心,句句傷人。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麥子芊已經沖到了門外。張博文緊隨其后,跑到門口他突然回頭對吳秀敏咆哮起來:“您不是我媽!我不認識您!”他實在不明白媽媽只跟麥子芊見過一次面,怎么就像積了幾世的仇怨一樣。一向知書達理的她怎么會產生那么多烏七八糟的想法,說出那么多不堪入耳的話。他更沒有想到自己對麥子芊的袒護和對媽媽的冷酷像是火上澆油,令吳秀敏氣憤填膺。
麥子芊趴在綠化帶旁的大樹上痛哭不止,她喜歡大樹,它那高大粗壯挺拔的身軀像堅實的胸膛,任人依傍,但張博文像是已遭雷擊的斷樹枯枝,給不了她蔭影,也給不了她生機,只是一遍遍地念叨著她最不需要的“對不起”。
搬回出租屋沒幾天,麥子芊就勒令張博文請假與她去民政局離婚,盡管他一再解釋媽媽知道錯怪她了已經責成他代為道歉,但麥子芊的倔強不容遲疑。離婚證像一塊徹骨的寒冰握在手里,涼在心里。
“把這個拿給你媽媽看看,免得再來找我麻煩!”
“我還能陪著你嗎?”張博文渴望又哀苦的眼神令麥子芊一陣心酸。
“你不覺得我是包袱嗎?”
“如果是,里面便裹著我的魂,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好了,肉麻死了。鑰匙就在你手上,如果不怕被我連累和利用,你就只管送上門來,這回我可是理直氣壯了。”她隨手把包丟給張博文,自己昂首挺胸,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頭。張博文的心頭立刻云開霧散,緊走幾步對著麥子芊小聲地說:“你現在的樣子像只螃蟹。”
麥子芊回頭白了他一眼:“那你呢?”
“我?只能算蝦米。”
“有這么大的蝦米嗎?”她指著張博文又指指自己,“你——是龍,我——是鳳,”然后輕輕拍拍肚子,“人間龍鳳!”
“對,人間龍鳳!”一對奇葩揣著離婚證竟然一路歡聲笑語、興高采烈地回了家。
2015年初春的一天,張博文看到一段有趣的視頻便端著電腦湊到麥子芊面前與她分享,而她則一邊摘著青菜一邊抬頭觀看,突然感覺一個軟軟涼涼的東西掉進了手心里,低頭一看,嚇得“啊”的一聲飛快地站起來跑到了一邊,不停地甩著手。
“怎么啦?”張博文焦急地詢問。
麥子芊指著地上說:“大青蟲!平常不覺得,冷不丁握在手里真挺嚇人的。”
“哦,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有蟲子才說明農藥殘留少,吃起來更放心呢。”說著抬腳就要踩。
“不要!”麥子芊立刻大叫著制止。
“害蟲呀!”張博文好奇地看著她,但動作已是靜止的。
“我知道,它在葉子上是的,可現在不是了。”
“你是讓我抓它個犯罪現場才能施以懲罰?”張博文順手拿了一片葉子。
“不是,你把它放進垃圾桶吧,無論害與益讓它自生自滅好了。”
麥子芊總有些奇談怪論令人無法反駁。張博文撿起來連同菜葉丟進了垃圾桶。“虧你還自詡為農田里的行家里手,連小小的蟲子都怕成這樣!”張博文一邊收拾一邊不忘挖苦。
麥子芊不以為然地說:“我雖然見得多但從不主動觸碰。最難纏的蟲要算稻田里經常出現的螞蟥了,你知道它有多厲害嗎?一旦咬住便貪婪得很,你越往下拽它咬得越緊,這時候就要用手啪啪使勁拍,”她咬著牙,手掌呼呼生風,“等你感覺疼了可能它才會感覺疼就會松口。那東西團成球很堅硬,為了報復、男孩子們費盡心機,用腳踩是沒有用的,只有用磚頭砸或用車轱轆軋才行,而我只能保持距離圍觀。還有,我最怕蛇、老鼠之類,一年四季都要睡在蚊帳里才安心,每晚都把四周壓得緊緊地。”麥子芊跟在張博文忙碌的背影后面接著說:“奇怪的是很少有人會害怕像雞、狗、貓、羊、豬這樣的大動物,固然長期的馴化已經使它們喪失了攻擊的野性,可大多數蟲子也是不咬人的,就像剛才的那種仍然讓人毛骨悚然,是不是接觸得少、以貌取物的偏見造就了與生俱來的恐懼?”
“我覺得對于可能存在風險的未知領域,人類的本能就是先保護好自己,其次才是探索和了解。”說著張博文轉過臉來,手指著麥子芊的腦門說:“記住重點:先保護好自己!就像上次你不顧一切地抓著那個撞了老太太想逃跑的男人,就是不自量力的沖動行為!一個連蟲子都害怕的膽小鬼、面對彪悍的惡人竟然挺身而出面不改色,真是佩服你的勇氣。若不是我放心不下去找你后果不堪設想,正確的方式是發動群眾和報警。”
“是,那次虧你趕得及時,差點讓他掙脫了。但是!蟲子和人不能相提并論,蟲再小也是陌生的,而人是受教化懂道義的!”麥子芊并不服氣。
“懂道義不等于在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時候運用道義,那人不是準備逃的嗎?”他一邊說一邊開灶點火。
“他逃得了嗎?!我不站出來還會有其他人!法律會給出相應的處罰,人接受處罰和教育之后會改過自新,但動物不會,所以人——才是最聰明的!”麥子芊露出了只有人類才能展現的自豪和滿足。
“哦,原來論點在這兒呢。”張博文向鍋里倒了點油,轉身握住她的雙肩深情款款地說,“我不是反對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換作是我也會毫不猶豫,我是說,你現在可是肩負著兩個人的命運,如果需要,我寧愿自己處在危險境地而不是你們中的任何一個!”
麥子芊甜甜地笑了一下,突然驚慌失措地指著張博文的背后大叫:“火!火!”
他急忙轉身迅速蓋上鍋蓋關上煤氣,火慢慢熄滅了,兩個人嚇得直吐舌頭,辯論就此結束。以愉快的心情面對平淡的生活處處充滿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