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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娘別傳

第四十五章 飄枝花(三)

簪娘別傳 林所 2878 2020-01-02 21:18:14

  “這次的曲子,你練習了嗎?別光顧著給我準備《擬詠懷》。”

  常樂坊正廳,嚴伯月站在廳上組織著接下來的排演。文壅偷偷靠近文徐的樂班,輕聲問道。

  “安心吧,我才不會把樂坊的工作落下呢。”文徐笑著回她。

  “第一首是你們的樂班嗎?”文壅邊問邊躲開了兩名正在東倒西歪地搬著箜篌的男樂師。

  “對,《登歌》。”文徐胸有成竹地看了一眼廳上的嚴伯月,“也讓老師聽一聽我們進步的如何了。”

  明淵換了一身小袖披帛,款款地走至廳上階前報到:“曲部《登歌》。”

  尉遲青坐在正廳東側案旁,頗有興致地看著廳前的忙碌。他所帶領的吹奏部排在了后面,但他還是早早地就來了。除了想聽一聽大名鼎鼎的嚴伯月的教導成果外,他也很好奇文壅的唱曲到底是怎樣的。

  在常樂坊中待了這許多日,尉遲青常聽樂師們說,嚴伯月手下的文壅文徐兩位高徒歌聲如天籟。

  上回在正廳,他已經領教過文徐的歌聲了,但尉遲青覺得還不夠,他聽著文徐的歌聲,只覺得悅耳振奮,但也僅有悅耳振奮。

  尉遲青還想再聽聽那個眉宇之間凝著沉重的少女的歌聲。

  文徐在廳中站定,平穩氣息后,朝身后抱著琵琶的男樂師點了點頭,便開口唱到:

  “歲之長,國之陽,蒼云敬,翠云長。”

  短促的琵琶掃弦伴著曲的三言詞,一句一掃弦,直擊人心。

  “象為飾,龍為章,乘長日,壞蟄戶。”

  文壅藏在袖中的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她癡癡地望著正廳中央的文徐。

  在文壅的眼中,一旦文徐開嗓,周圍的一切都會逐漸模糊褪色以至于消散。就如文徐為她演唱庾信的《擬詠懷》一樣,她們在正廳一個唱,一個望,再無他人。

  “列云漢,迎風雨,大呂歌,《云門舞》。”

  文徐的聲音逐漸提高,琵琶聲的力道遞進。

  “省滌濯,奠牲牷,郁金酒,鳳凰樽。”

  文徐有力的咬字將曲逐漸推向了磅礴的高潮——

  “回天眷,顧中原。”

  激昂的歌聲久久不散,正廳之中響起熱烈的喝彩聲,那抱著琵琶的男樂師起身,與文徐互行一禮。

  尉遲青點頭,贊許地看著文徐,她唱的曲昂揚豁達,壯闊動人。假以時日,她一定可以成為這常樂坊中第一流的歌伎藝人。

  文徐邁著矯健的步子退到一旁。

  尉遲青知道,只要目光跟隨著文徐,便一定可以找到那個讓他情不自禁去掛心的少女,文壅。

  明淵站在廳上,高聲說道:

  “曲部,《皇夏》。”

  文壅朝文徐莞爾一笑,然后快步上前,與彈奏箜篌的女樂師行禮。在正廳中央站定。

  直到現在,尉遲青才算是向自己的熱烈的好奇心性正式妥協了。

  他下意識地用手乘托著臉,期待著這個與常樂坊歡悅氣氛格格不入的少女的歌聲。

  箜篌聲由疏至密緩緩傾瀉,如玉手撩動珠簾。文壅等過了三聲箜篌,開口唱到:

  “旌回外壝,蹕靜郊門。

  千盛按轡,萬騎云屯。”

  尉遲青有些意外地望著文壅清雅的面容。

  “藉茅無咎,掃地惟尊。

  揖讓展禮,衡璜節步。”

  文徐的眼中映著正廳的輝煌燈火,她抬頭看了看常樂坊的浮頂。

  “星漢就列,風云相顧。

  取法于天,降其永祚。”

  尉遲青聽得入了神。

  他的眼前浮現一人,懷揣篳篥,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他拉扯著附近女人的衣服,與小孩打架,故意將水果鋪老板的橘子踢著玩。將一柄劍舞得如梨花揚起。人人怕他罵他卻又敬他愛他。

  那便是于闐的天才篳篥演奏者,八年前的少年尉遲青。

  那時的他不喜陳規,專職作對。例如故意在老師教授吹奏篳篥時大吃大喝;在老師與其他的樂師先生說話時突然即興吹起《西洲曲》;在準備吹奏表演的前一刻還在捉草蜢玩。

  白天鬧夠了,他便在夜里,臥于沁涼的石頭上,對著不知名的花草練習篳篥直到天明。

  他從沒有揮霍過自己的天分。

  他的恣意妄為只是與一般人打交道時的敷衍了事。他內心深處渴望著某一刻,能有一聲共鳴傳到他的耳畔。

  但他卻總也等不到,等來的只是老師被急癥匆匆帶走,兄長被戰爭無情抹殺的結果。

  他收起了狂放,懷揣著篳篥,來到了長安。

  如今,眼前的這個姑娘,似乎給了尉遲青一種感覺,他為那一聲共鳴默默渡過了歲月長河,萬幸的是,現在等到了。

  文壅的歌聲自低處起,向高處騰躍,與箜篌之聲比翼齊飛,沖上穹頂,又回環往復。自有一股不認命不服輸不自憐的傲氣,蘊在濃得化不開的深沉之中,不過分熱情,也不顯低迷。

  尉遲青的一顆玲瓏天才心,猛烈地撞擊著他的胸腔。

  文壅經歷過什么,深藏著什么,專情于什么,他都渴望知道。

  尉遲青本不想承認,但文壅的歌聲確實將遙遠過去中的那個自由肆意的尉遲青喚了回來。

  文壅向廳中的各位樂師欠身行禮,慢慢地退至一旁。

  文徐臉上滿是歡喜,她走近了一些,一把牽住文壅的手。

  嚴伯月在廳上坐著,朝明淵點了點頭,明淵回了一個笑容。

  接下去是曲部的《昭夏》,以及群奏表演。

  尉遲青掏出了自己的篳篥,微笑著上前,吹奏部的男樂師各個精神十足,跟在后面。

  終于到了吹奏部的順序。

  文壅的曲啟發了尉遲青,原本只想做一次中規中矩吹奏以便學生學習的想法,如今已蕩然無存了。

  他也要放開手腳,盡興方休。

  “吹奏部,《還舊宮》。”

  尉遲青將篳篥放在嘴邊。

  在還未開始時,文徐的心砰砰直跳,鼻子也有點堵。她望著尉遲青俊美的側臉,無比期待他的吹奏。

  尉遲青和著身后男樂師們的吹奏,緩緩地吹了起來。篳篥聲石落深潭,悠揚低回。

  文徐渾身都發麻了。

  她的耳邊仿佛有一位耄耋輕聲嘆氣,訴說時運不濟命運多舛,悲呼跌宕起伏坎坷艱辛,聲音時而低啞隱忍,時而高昂悲憤,那苦難的人生軌跡化成一段篳篥奏出的旋律,鋪展在文徐的心中,將美滿溫馨的生活賦予她的屏風掀開,把狂風驟雨電閃雷鳴帶進她的心,迫使她嘗盡悲酸苦楚。

  文徐的眼眶有些泛紅。

  一曲吹罷,滿座嘩然,喝彩聲此起彼伏,久久不停。

  就連不甚留意的文壅,都隱約覺得,尉遲先生或許和自己有相像之處。

  文壅偷偷瞟了一眼文徐,卻發現她濕著眼眶,正定定地看著尉遲青。

  文壅的心中稍稍有些低落。她改望著地面出神。

  尉遲青退至正廳東側,他頗有興致地看了一眼文壅后,挑了挑眉。聽完自己的演奏后,文壅竟然在出神?這個反應,還挺稀奇的。

  嚴伯月低頭對明淵說了幾句,然后起身對著廳下的樂師們說:“今日排演的內容,下月初便要正式登臺。演出結束后,太常寺卿文大人會挑選年末大典的參演樂師和歌伎。”

  廳下的樂師們立刻熱烈地討論起來。

  “希望諸位能夠認真對待。”

  “還有尉遲先生,太常寺親自帶了圣上口諭來,令您在年末大典的晚宴上吹奏篳篥。”

  尉遲青微笑著行禮:“謝主隆恩。”

  身后的男樂師們更加興奮,各個都踴躍著要給尉遲青挑曲目。

  “還有,不要過早地驕扈,大典參演人數是有限制的,”嚴伯月的目光掃了一圈正廳中的眾人,“每部各一人。”

  廳下暴發出一陣唏噓。

  “今日的排演就到這里,諸位下去以后也請認真對待,各樂班也不要懈怠,下月初常樂坊的表演就有勞諸位了。”

  “是。”

  常樂坊東西兩側高樓中的花園里,嚴伯月與明淵正并肩散著步。

  “今日的演出,你覺得如何?”嚴伯月問。

  “文徐的好些。”

  “哦?”

  “老師另有高見嗎?”

  “我倒覺得文壅進步不小。或者說,這個孩子年歲漸長,心思比一般姑娘更深些,能唱出的自然就更深些。”

  “文壅的歌聲一直都深入人心。”

  “轉眼又到了年末大典了,”嚴伯月與明淵自假山旁轉出來,“兩年前的年末大典,我記著是你去唱的。”

  “是,沈約改作《歌黃帝》。”

  “如今你唱曲唱得少了,覺得遺憾嗎?”

  “若是明淵任由老師的身體再壞下去而不理會,那才是明淵的遺憾。”

  “謝謝你,明淵。”嚴伯月朝她笑了笑。

  明淵低頭跟在嚴伯月身旁,面色明媚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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