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只要我跟曉雅守口如瓶,這件丑事就不會傳出去。沒想到這世界上沒有哪一面墻是不透風的。
咖啡館里,拿鐵的苦澀在唇齒中游走。
“下午三點微漾咖啡館,我在那里等你。”陌生號碼里傳來尤美的聲音。
“有什么話直接在電話里說!”她無非是又找我談關于傅岳的事,我現在實在沒有心情同她周旋。
“你……確定要在電話里說嗎?”她話語間的猶疑帶給我不好的預感,不等我回話,她接著道,“來吧,不來你會后悔的。”
三點我準時到達咖啡館,直到三點又過十五分,她滿面春風,姍姍來遲。
“想跟我說什么?”她剛一坐下,我問她,她口中的“后悔”二字是令我忐忑的,但我得保持鎮靜。
“不請我喝杯咖啡嗎?”她放好背包,轉過身朝過道的服務員舉手示意,“來杯摩卡!”
“咖啡來了。”我說,“現在可以說了吧?”
“別著急,讓我先喝一口好嗎?”她說。
為了顯示我并非對她接下來說話內容的好奇,我說:“一會兒我還有課。”
她緩緩慢慢十分優雅的,幾乎是品了一口,邊將咖啡放到桌上邊抬頭看我,本來微笑的臉漸漸變得嚴肅:“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問題?”
“我跟傅岳能有什么問題?”我故作隨性一笑,知道她絕非在問這個,但不安壓抑著我不得不將問題引向傅岳,“怎么了?他找你說什么了嗎?”
她朝我擠出一抹笑,偏過身從包里尋找了一會兒,隨后拿出一個白色的大信封,面向我說:“你看看這個!”
我從沒見過她這副表情,嚴肅而又認真,這樣的神態讓我覺得她的確在同我說一件十分嚴重的事情。
而這張信封是整個事情的關鍵。
滿心的羞愧與無以言表的憤怒激烈地沖撞著我的身體,張張照片都在訴說我被張明軒約去賓館的那無比恥辱的一小時。
?
我的眼淚快是要流下來了吧,她很準時地遞過來一張餐巾紙,那紙覆蓋到照片上,眼淚落到上面,馬上形成一個坑洼。
“從哪里來的?”這真是一個尷尬的地點,安靜的氛圍容不得任何人的大聲喧嘩,“都是假的!”我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這句話。
“張明軒。”她說。
張明軒……他怎么敢……
這三個字足以頃刻間將我所有的憤怒擊碎,取而代之,是渾身如泄了氣般的痛苦的無奈。
她撿起剛被我一時激動甩過頭滑落到地上的照片,拿上來扣著放到桌面上,那腌臜被遮掩起來。
“張明軒這個混蛋,現在逢人就說他睡了傅岳的女朋友!”她語氣里滿是憤恨。
我想不到她會這樣說,這不正是她將我踩到地上碾壓的好時機?她完全可以把照片拿給傅岳,讓我們之間滋生嫌隙。
或者,她現在是要拿這些照片逼迫我跟傅岳分手。
她卻說:“你不用怕,我已經買斷了這些照片,他也會永遠閉嘴!”
雖然她的話讓我安心,但我著實搞不懂她要干什么。為我做好事,這根本不是她的風格。
“你也不要這樣驚訝地瞧著我。”她說,“我做的這一切并不是為你,雖然我很討厭你,但我更怕傅岳為此蒙羞!”
蒙羞……這兩個字敲打著我的心,令我不由不接著聽她說。
“雖然你們是男女朋友,但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比你更了解他,他受不了這樣的委屈!”她猶豫片刻,往桌上的照片上瞄了一眼,眼睛眨動著,似在決定繼續往下說下去,“哪個男人愿意女朋友被……。”
她朝我看一眼,將那兩個字吞掉。
“但他的學識、他的休養都會說服他接受這件事,更不會在你受到傷害的時候拋棄你,放棄你,他不是那樣的人!如果他這樣包容你,受委屈受傷害的就是他,我不愿意看到他逼迫自己受這樣的委屈!”
她說的信誓旦旦,有那么一瞬間,我覺得相比我,她更愛傅岳。
但她說傅岳絕不是那樣的人,我認為是因為她過于喜歡傅岳,所以覺得他完美無瑕。難道兩年前傅岳拋棄我的事,她真的一點兒都不知曉?
她的話無疑也是令我心虛的,她反常的大度令我覺得,如果我向傅岳隱瞞這件事,我就是一個極其自私而又不道德的人。
但她接下來的話更令我反思自己對她認知的狹隘:“這件事再沒有其他人知道,請你也向傅岳保守這個秘密!”
她說的是多么認真,斬釘截鐵。為了守護傅岳,甘愿放棄自己一直以來的執著。
“為什么?”我還是想問,“你不是……”
貌似她想說的話說完了,將桌上照片并攏到一起推到我跟前,拿著包起了身,聽我說這句話,又停下要走的動作。
但她并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問我:“你知道為什么傅岳不愿意吃別人碗里的香菜嗎?”
我只知道當他愿意吃,就代表他的喜歡,因為喜歡,所以愿意。
見我沒回答,她自顧自地說,聲音卻是極小的:“因為他覺得臟!”
無意義的字,說得再多,會令人無動于衷。而有意義的字,只說一個,有時就是晴天霹靂,驚天又動地!
我禁不住仰頭看她,她面色沉靜,并不像是為了嘲諷我而說這句話,語氣是淡然的,只是單純的在說一個事實。
發現這是個事實更讓我心生悲涼。我何嘗沒體會過他的“不愿意”,雖然他表面不動聲色,但由內而外散發的冷漠,一絲一毫,都在表達抗拒!
我是熟知他的,即是熟知,才頓悟,對于傅岳的排斥即來源于我對自身的排斥。
“臟!”成功擊中了我,內心深處,好像我就是這么認為自己的。
“想跟他繼續在一起,就必須保守這個秘密!”她說,“夜長夢多,照片最好及時銷毀!”
她搖曳著婀娜的身姿從咖啡館透明玻璃窗外走過。
這個世界真奇妙,曾經痛恨的有一天也會變得令人感激。
因為感激她,我開始懷疑我對傅岳的愛。
年少時我從不說愛,因為那時候我還不懂愛。現在我總是長大了些,也進步了些。才理解,愛應該是犧牲與成全!
與其他為我犧牲,不如我自我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