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想到,新廠在運動會上的神勇表現會激勵起全鎮人民的斗志,多年過后,人們可能早已忘記了新廠的名字,但都會記得是一個神奇的小孩,讓深陷自卑中的小鎮重新煥發了生機。
100米預賽以小組第一進入決賽,別人都在休息新廠跑完就被老師拉去跳遠,跳完就要準備實心球,實心球完是800米,下面還有200米,下面還有1500米,還有4X100米接力。第一天安排的是全部的小組賽。決賽和頒獎將在第二天舉行。
大嘴,孬蛋還有好多他們班的同學都過來看比賽,每次只要是新廠和楊風出場,大嘴和孬蛋都會站在人群里大聲的喊著他倆的名字,新廠都會對著他們笑一笑。體育老師臉上也是一直笑著,因為新廠所有參加的比賽都是以預賽第一的身份進入了明天的決賽,除了4X100米,這項團體比賽新廠跑最后一棒,因為前面的跑的不是很好,新廠作為最后一棒拼勁全力也只是以小組第二的成績進入了決賽。
下午比賽結束時,新廠他們又被拖拉機拉回了學校,體育老師專門笑著對新廠說:“新廠,今天表現不錯,回家好好休息。明天爭取給咱們學校拿幾個金牌。”。體育老師也知道新廠是學校拿金牌的最大希望。明天進入決賽的同學只剩下了6名,剩下的都被淘汰了。楊風也晉級了,他和新廠一起參加4x100米決賽。楊風是第三棒,他還有一項跳遠。
第二天早上第一項決賽是跳遠,新廠第一跳就基本奠定了勝局,大嘴在場邊哇哇直叫著新廠的名字。第二項,第三項,越來越多的觀眾開始注意到新廠,專門跟隨新廠看他的比賽。人越來越多,大家都想看看新廠到底能拿幾個第一。到最吸引人眼球的100米決賽時,賽道兩邊都擠滿了觀眾,人們都在注視著新廠,仿佛新廠成了整個運動場的明星,體育老師沒有再對新廠交代什么,只是得意的拍著新廠的肩膀對新廠說:“好好跑。再拿個冠軍。”。他對新廠已經沒有什么要求了,因為新廠早就給他超額完成了學校給他定的目標。連新廠學校的校長都站在新廠旁邊對著新廠笑著說:“加油,再為咱們學校添個金牌。”。這個校長當了新廠5年校長沒有跟新廠說過一次話,今天給新廠喊了一路加油。新廠也沒多說話只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冠軍,冠軍,冠軍,新廠那屆運動會得了6個冠軍,一個季軍。
頒獎儀式來的領導不多,大嘴他爸也混了個負責頒發禮物的事,主持人宣布100米小學組冠軍河柏小學新廠同學,大家都是一陣鼓掌,新廠上臺領獎,一個教委的領導把獎狀發給了新廠,然后大嘴他爸笑著把獎品給了新廠--一個足球,一副乒乓球拍。新廠下臺。主持人宣布200米冠軍河柏小學新廠同學,觀眾們響起更熱烈的掌聲,新廠把上個獎品往楊風手里一塞,又上臺從大嘴他爸手里接過一個籃球,一副羽毛球拍。800米冠軍新廠同學,1500米新廠同學,跳遠新廠同學,底下再沒有掌聲只剩下驚呼聲,仿佛大家都在討論著新廠。他每次上臺下臺都吸引著全部人的目光,大嘴他爸也是很驚奇,每次頒獎都更加認真的打量著新廠,當把第三個籃球交給新廠時竟然笑著對新廠說:“好樣的,小伙子,你認識郭富權不認識。他也是你一個學校的。”。新廠聽完指了指正站在人群里的大嘴和孬蛋說:“認識,我們還是結拜兄弟。”。大嘴他爸看見了自己兒子,笑著拍了拍新廠的肩膀。
大嘴他爸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出錢贊助的運動會成名的會是別人,也沒有想到新廠會激勵整個小鎮的人。當時的小鎮正在煉油廠的風光中沉淪,同一個地方,一半是大型企業熱火朝天,欣欣向榮。另一半則是古老的小鎮冷冷清清,江河日下。
煉油廠里面每個職工雖然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占據著原來屬于小鎮居民的地盤,但從不認可這里的人,也從不和這里的人打交道,他們有屬于自己的醫院,食堂,居住點,電影院,文化宮,甚至是屬于他們自己人的公共廁所。在他們眼中他們是廠里的人,是城市人
而小鎮的居民,本來就是最普通的農民,是靠著那條大河河水灌溉土地求活的人,他們第一次近距離面對這些真正的工人,他們羨慕著這些工人,哪怕是廠里最底層的工人。他們在羨慕嫉妒中苦苦的向往著廠里的生活,能混上廠里的清潔工都會讓他們立馬覺得改變了身份一樣。他們心里承認自己不如那些人有文化,有能力。但嘴上都是咬著牙不服的罵著那些外來人。小鎮居民都在自卑和向往中索求不得只能苦苦的掙扎。
而新廠的勝利就像是在給全鎮自卑的漩渦中投進去了一塊大大的石頭,帶起的浪花把漩渦都蓋住了。新廠擊敗的不僅僅是全鎮的小學生,更是擊敗了那群穿著統一服裝,開著大巴車,看起來和全鎮格格不入的煉油廠小學的學生們,那群都懶得和小鎮人們說話的城里人的孩子。仿佛新廠的勝利不僅僅屬于新廠,是屬于全體小鎮居民的,屬于小鎮對大企業的勝利。屬于農村基因戰勝了城市基因,是屬于農村人對城市人的勝利,新廠很快成了全鎮學生,全鎮居民都在談論的人物:咱們鎮出了個小子,拿了全部冠軍,把煉油廠小學的校長老師的臉都氣歪了。沒有領獎都跑了。那些廠里的人也不過如此嗎。他們根本不是咱們的對手。
新廠不知道他的勝利激勵了多少人,也不知道他的風頭已經超過了大嘴他爸。因為新廠從沒來沒有想過他會有萬眾矚目的一天,他只想把他的獎狀拿給他媽看。當他把獎狀和獎品拿給他爸他媽看時,兩個人都驚呆了。他爸雙手接過厚厚的一疊獎狀不可置信的看著新廠,話都說不出來,看了一會悶聲說道:“跑的快能干什么,拉磨嗎。你能跑過驢嗎?學習怎么不好。”。說著把獎狀一下扔在了地上,新廠他媽趕緊撿了起來對著他爸說:“我兒子得的,就是說明我兒子比別人強。兒子你別聽你爸胡說,媽高興。”。新廠本來就是為了讓他媽高興的,他爸說他的話他根本不在意。那天晚上新廠又來到了老柏樹那里,跪在了柏樹跟前:“謝謝干娘,謝謝干娘。”。咚咚咚的磕了好幾個響頭。
第二天,星期一學校開大會,校長在大會上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又對新廠提出了表揚,說新廠為學校爭得了榮譽。當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新廠時,新廠低下了頭,不過這一次他是因為不好意思。大會結束,每個認識新廠的同學都會大聲的叫著新廠,和新廠熟悉的還會跑過來用一只手搭著新廠的肩,笑著說兩句,仿佛這個時候誰和新廠認識都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新廠一上課又被新班主任提出了表揚還給新廠換了座位,坐到了教室的中間位置,比上次的位置還要靠前。每個同學都對著新廠發出善意和崇拜的眼光,新的女同桌也對新廠的到來抱以甜甜的笑容。
一下課,新廠就被班里的男生圍住了,仿佛曾經都是最好的朋友。就連上廁所都有不同的同學向新廠發出邀請。甚至有女同學還拿出了自己的零食要和新廠分享。新廠完全成為班里最受歡迎的人。新廠喜歡這種感覺。
下學了大嘴推開了邀請新廠一起回家的同學直接拉著新廠來到操場問:“你給我爸說咱倆是結拜兄弟了?”。
“嗯,那天你爸給我頒獎,問我認識你嗎?我就說了。”。新廠有點困惑以為給大嘴招來了麻煩。
“你爸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黑蛋,大名叫苗河,是個泥瓦匠。”大嘴直接開口問。
“說他干什么,你問這個干嘛。”新廠有點生氣,他最煩說起他爸的事。
“沒事,我爸讓我問的,我爸說給你頒獎時看你叫苗新廠,咱們村姓苗的就一家,說你爸肯定就是黑蛋了。還說你爸在我爸的工地打工呢。”大嘴接著說。
“我爸問了咱倆的關系,我就給他說了是你救了我,我爸還生氣的罵我說怎么不早點給他說。還說讓咱倆好好處,還說以后你有事了可以找我爸。讓你以后給我爸叫叔。”大嘴嘟嘟囔囔的說個不停,新廠也就聽了個大概,也沒往心里去。
第二天晚上,新廠他爸一回家,就直接奔著新廠的屋子去了,把新廠媽媽嚇壞了,趕緊跟上去想拉著他,她以為黑蛋又喝多了。新廠他爸一進屋就看著新廠正抬頭冷冰冰的看著他,他一下就呆在了那里,新廠媽媽從后面一把抱著他對著新廠喊:“快跑,兒子。”。聲音都透著害怕。他滿臉的愧疚,站在那里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