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少陵與鐘少欽兄弟二人與大軍匯合后,不敢再耽擱,晝夜奔馳,終于在約定的日子趕到了史為作戰前線的后方。
史為出帳十里,親自迎接鐘家二位兄弟。
鐘少陵遠遠看到一中年男子靜立于荒原上,幾十名士兵分立左右,他雖然沒見過史為,但他知道年輕時,父親曾救過史為的性命,這些年父親與史為也常常有書信往來,史為坐陣湯陰,為林平擋下過許多次朝兵的追殺,雖他幾次有意歸順,父親卻不忍占了他父親傳承給他的封地。
史為本人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身量略矮小,眼睛細長,兩撇八字胡,看到他更是將眼睛彎的只余一絲細縫,滿臉堆笑迎了上來。
“賢侄一路舟車勞頓,著實辛苦啊!快快隨我入營,賬內早已備好酒菜,就等著為賢侄們接風洗塵了!”
鐘少陵作揖還禮。
“世伯不必費心,我們稍作休整就好,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將糧草快快交接,交付前線才好。”
“我盼賢侄如久旱盼甘露,今夜定要與賢侄一敘,快快隨我入賬。”
鐘少陵、鐘少欽兩人就這樣被史為一手一個的牽住,往營帳內走去。
夜已深,寂空無月,夜色無邊。
可營帳內卻燈火通明,宴席正酣,酒香四溢。
鐘少欽已經被幾個將軍、副將輪番灌酒趴在桌子上酣睡了,賬內的人也大都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
鐘少陵皺了皺眉,還沒等他陷入擔憂,就被一人扯住袖子,回頭就看到史為涕泗橫流的臉湊到他跟前。
“少陵啊,你有沒有時常感到自己就如一塊浮萍在這亂世中漂浮啊!”
一股酒氣襲來,顯然史為已處于微醺的狀態,這是要找他酒后談心?
還未等他回答,史為兀自哭的更狠了,淚眼婆娑的說道:“我生平沒什么本事,也沒什么抱負,只想守住祖宗留下的這點基業,保住這三城百姓一方平安,可生逢亂世,有些事身不由己啊!我知道這天下最后終將會出現一位英雄人物結束這亂世,可要統一就會有戰爭,有戰爭就會流血,就會有無辜的人慘死。李端覬覦我湯陰三城已久,我知道就算沒有李端,湯陰這彈丸之地終將會落入他人之手,我于生死攸關之時得林平王相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今后也愿為林平效犬馬之勞,還望林平不棄,保我湯陰百姓平安!”
史為說到動情處,竟給鐘少陵行了跪拜之禮。
鐘少陵大駭,忙扶起史為,“世伯何出此言,林平與湯陰一向交好,我父王視湯陰百姓與林平無異,我和少欽此次前來,正是為解湯陰之急,明日我便將糧草親自押往前線,這里若有用到侄兒處,我定當萬死不辭,只是不知眼下前方戰事如何?”
“唉,李端大軍圍困虞城已有三月余,好在虞城易守難攻,城內糧食已然不能再維持了,只是要將這糧草送入城內,恐怕還要一番周折。”
“無妨,待我明日親往虞城,探查一番再做計劃,請世伯放心。”
“有勞賢侄了。”
第二天一早,鐘少陵早早的來到賬外,有部分士兵再進行操練,有部分士兵手里拿著洗漱的用具到河邊打水洗臉,昨日宿醉的幾位將軍也都穿戴完畢等著和他一起前往虞城,一切看似井然有序、平常不過,可又說不出有哪里不對?
“哈——”
鐘少欽打著哈欠出來。
“哥,你這么早啊!看來昨天是沒喝多,唉,宿醉的感覺不好受,看來這湯陰的人還真是熱情啊!”
他揉揉太陽穴,甩了甩還沒清醒的腦袋。
“我看不光是別人熱情,你昨天也蠻熱情的嘛!”
“哎,我這不是不能失了禮數嗎!”
昨天的確是他貪杯,拉著人多喝了幾杯。
鐘少陵白了他一眼,向準備出發的隊伍走去。
二人辭了史為,領著隊伍整裝出發。
一路上鐘少陵思緒不寧,到底哪里不對呢?從踏進史為的營帳,一股異樣的感覺就在他的心里翻攪。
鐘少欽見鐘少陵緊鎖的眉頭,頗為好奇的問道:“哥,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嗎?”
鐘少陵答道:“少欽,你有沒有感到有股不同尋常的感覺?”
“不同尋常?沒有啊?除了昨天賬內的兄弟有點過于熱情外,倒沒感到有哪里不同?”
“對,昨天的夜宴的確有些奇怪,按理說前線正在打仗,將軍和士兵們本不該如此暢飲,若是史為御下無方,他的軍隊不可能和倍于他們十倍的李端軍隊負隅頑抗三個月的。”
“可能是他們苦苦鏖戰了這么久,彈盡糧絕的情況下,終于盼來了咱們,一時之間太高興了,失了分寸吧。”
“但愿如此吧。”
大軍繼續北上,離前線虞城越來越近了。
不時會路遇幾個逃難的鄉民,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瘦骨嶙峋。
有一些人實在支撐不住倒地昏死過去。
鐘少陵派人把一些干糧和水分給昏倒的鄉民們,看著鄉民們舉起的顫巍巍干癟的手,仿佛一道驚雷劃破夜空,撥開了彌障。
他知道了!他知道究竟是哪里不正常了!
前線在打仗,鏖戰三個月沒有糧食,史為既然向林平借糧,那他其他的駐地處,必然已沒有余糧了,可觀昨日他賬中那些將軍士兵們,皆面色紅潤、身強力壯,不像是久餓之人,而且人人形態放松,毫無戒備,不像是前方正有戰事發生。
更重要的是,昨日營中,他未見一個傷員!
如果他們真的遭遇李端大軍圍困三個月之久,那么李端一定不止發動過一次攻城了,守城的將士們不可能沒有傷員。
如此,他回想著昨日發生的一幕幕,沒有探哨的營帳、史為涕泗橫流的臉、營內精壯的馬匹、昨日的晚宴、士兵們僵硬木然的神情,一一串聯在一起,一切被人刻意為之出現的恰到好處,一場帷幕拉開,每個人被安排進去扮演了一個角色,都是為了演給他們看。
他猛然睜開了雙眼,拽過一旁的鐘少欽,用憤恨低啞的嗓音說:“少欽,我們也許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