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乾被關在東苑已經三天了。

　　這三天，他吃飯睡覺，作息正常。

　　但是，第四天的時候，他忽然發燒，而且高燒不退。

　　秦勉得知肖乾病了，立刻親自坐鎮，盯著太醫院的那幫老家伙診斷，結果，這幫老人家被小皇帝這么一看，緊張的反而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而躺在病床上的肖乾，心里卻很清白。

　　這發燒啊，在古代是要死人的病。

　　果然，一碗一碗的湯藥喝下去，一桶一桶的藥浴泡下來，結果還是不行。

　　秦勉氣的五內生火，眼看著肖乾一直虛弱下去，太醫就是束手無策，最終，統一了方卓的建議，廣招天下名醫。

　　一日，肖乾吃了藥，感覺自己混沌的腦子逐漸清醒了一些，于是就想著要去外面看看，方卓征求了太醫們的意見，本來是不讓出去的，但是，肖乾大發雷霆，眾人又不敢惹怒了他，只好上奏小皇帝，秦勉知道后，立刻趕來東苑，看見面目蒼白，已經瘦脫了相的肖乾正在房間里發狂，無奈之下，只好讓所有的太醫都跟在后面，就這樣，總算是爭取到了在花園里待上一會兒的時間，

　　“滾，都離我遠點兒。”

　　肖乾看見這幫太醫就難受，第一次，跟這些無關的人，發了火。

　　方卓示意他們先退后一些，太醫們哥哥像個人精一樣，齊齊的往后退了幾步，站成一排，不說話了。

　　肖乾坐在花池子邊上，心里跟明鏡似的，

　　如果自己真死了，不僅是游戲結束了，自己這條命，也算是交代了。

　　仰面一聲嘆息，“想不到，我肖乾這一輩子，竟然是英年早逝了。”

　　方卓看他臉色難看，又看他嘴里嘟嘟囔囔的像是在說些什么，于是湊過去，“肖大人，您可是有什么吩咐，奴才這就去辦。”

　　肖乾無精打采的看了看他，想到最初見到方卓的時候，他還是個打水的小宦官，整天被人欺負，那一次，差點兒就被推進水井淹死了，要不是自己救了他，現在也就不在這了，

　　要說這偌大的皇宮，他還有什么人可以說說話，只怕也只有這個人了。

　　他伸手過去，拉著方卓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來，然后看著他，意味深遠，似乎是有些不安。

　　“老方啊，你我相識也兩年了，想當初我和老白，老秦在御花園救你的時候，怎么也沒想到，僅僅兩年，七百多天，就剩下咱們倆了。“

　　“如今，我這身子骨這樣，只怕也沒幾天活頭了，我只是有些放不下你，這樣好不好，我跟皇上求個情，許你個三五良田，出宮回鄉下吧。”

　　方卓有些鼻子反酸，“肖大人，您別這么說，您這病啊，就是受了寒氣，在吃幾服藥，就好了。“

　　肖乾苦笑一聲，臉上說不清楚是什么表情，難過嗎？有一點。

　　“老方啊，謝謝你啦，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這風寒呢，在我們家鄉，吃片藥就能好，可是在你們這里，那就是要人命的大病，罷了，一切都是命，相比較那三萬多無辜的蓉城百姓而言，我這也算是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

　　可不是嘛。

　　要不是自己說什么清君側，親手那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少年班秦始皇給弄上皇位，也不會有后來的那么多事兒，還白白的葬送了白羽和秦司禪兩條性命。

　　想到秦司禪，肖乾心里也是一陣心酸。

　　那么精明的一個人，卻活生生的被烤死了。

　　當天夜里，肖乾的體溫再度上升，迷迷糊糊間，他仿佛感覺到自己魂游體外，飄飄蕩蕩的來到一個地方，這里都是木質欄桿，腳下是青石板路，每隔幾步就有一個火把，跳動的火焰像極了死神的眼睛。

　　“肖乾......”

　　那聲音很輕，仿佛沒什么力氣。

　　肖乾站在原地，往前看看不到頭，往后看，也看不到頭，隨著火把亮光的增強，他看清楚了這個地方，長安大內監牢。

　　肖乾對這里并不陌生，他仿佛知道自己來這里的目的，所以，他順著這個聲音，往前走。

　　“肖乾......”

　　四周逐漸清晰地畫面，讓肖乾有一絲困惑，自己這是在哪兒，靈魂出竅還是真的來到了長安大內監牢。

　　“肖乾，我在這里......”

　　聲音越來越近，肖乾的腳步也越來越快，終于，他看到了喊他名字的那個人。

　　秦司禪。

　　真的是秦司禪。

　　作為錦衣衛鎮撫司的都指揮使，他手握大秦帝國全部的一級密令，肖乾曾說他的腦子堪比國家數據中心的中央服務器，就是這樣一個擁有最強大腦的人，此刻，他正虛弱的被綁在一個鐵質的十字架上。

　　在他的身體下方，是一個長條形的火爐。

　　火爐中，燃燒的火焰正在一點一點的炙烤著他，似有似無間，有一絲焦糊的味道。

　　“老秦。”

　　肖乾立刻沖過去，他想把火盆踢走，想把秦司禪放下來，他想做很多事，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手，什么都摸不到。

　　果然是靈魂出竅嗎？

　　肖乾站在那里，看著自己的雙手，看著被火炭慢慢炙烤折磨的秦司禪，他真的心痛極了。

　　“老秦，你等我，我去找人來。”

　　秦司禪艱難的抬起頭，一雙原本漂亮的眼睛，此刻全是血。

　　“別走，我有話跟你說。”

　　肖乾跪在他面前，留著眼淚點點頭，“你說，我聽著。”

　　秦司禪氣若游絲，接連換了好幾口氣，才說道：“皇上知道了你的秘密，他不會放過你的，所謂得民心者的天下，可你的存在，遠比民心更可怕。”

　　肖乾拼命地點頭，“我知道，是我的錯，我就不該自作主張，老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秦司禪笑了笑，無比艱難的擠出幾分笑容，“我其實很想跟你去你的家鄉看一看，跟你說的中央數據庫比一比，看誰的記憶力更好，存儲的信息更多。”

　　肖乾哭了，哭的非常傷心。

　　“好，我帶你去我的家鄉，我還要帶你去吃飯，吃全聚德，吃狗不理，我還帶你去故宮，去看年畫展，好不好，你撐著一口氣，等我來救你，我這就去找秦勉那個王八蛋，我讓他把你放出來。”

　　秦司禪的笑容，最終定格在了肖乾的腦子里。

　　模糊的，清晰地，斷斷續續的，最后，化成一縷青煙，消失在了一片黑暗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