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一個星期,晚上十點左右,童瑞君準會接到老媽的電話,電話那頭的內容大同小異,和任葦一起逛街沒有?請任葦吃過飯沒有?給任葦買小禮物沒有?狂轟濫炸,炸得童瑞君頭皮發麻。
殊不知,在兩位老人離開諸城的當晚,任葦委托田真真把紅包轉交給了童瑞君。紅包原封不動地退回,早在他的意料之中,這,就是他了解的任葦,如今這樣溫良恭儉的女孩,比藏羚羊還稀有。
那頓午餐,真的要好好感謝任葦,她的積極配合,令他在父母面前交上了一份滿意的答卷,也給父母凍僵的心添了一盆炭火,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時間長了,怎么向二老交差。
這幾個晚上,童瑞君也反復思考過這個問題,從最近所有的信息反饋,他覺得任葦是最佳的理想伴侶。首先一點,他比她大四歲,葉葉不是她親生的,那么,一結婚他就可以當爸爸,幸福極了。其次,任葦性格溫和,生活老師的職業習慣,注定以后家里會收拾得井井有條。而且昨天他聽肖家譯和田真真聊過,任葦讀過大學,那么,精神層面她和自己也對等……
細細想來,電話里母親的話非常有道理,母親一直說,這個女孩一眼看上去就是個性格好的人。是的,喜歡一個人的外貌是一時的,喜歡一個人的性格才是永遠的,況且,性格溫順的任葦,是越看越受看的類型。大抵世間所有的美貌,聞起來都有金錢的味道,譬如章如菊大姐和龔玉婷。
那么,怎么向任葦表白呢?還是找個中間人,就是月老或媒人。童瑞君的腦海里立馬有了兩位候選人,田真真和肖家譯。可田真真年紀小,又在戀愛,行政辦和班主任的事情太多,不行,她的精力有限。肖大哥還不錯,上次任葦客串女朋友,就是他推薦的,他為人仗義大氣,又和任葦是老鄉,相互了解,是月老的最佳人選。
中午,童瑞君提著兩瓶會稽山花雕酒來到肖家譯宿舍,他敲開門,宿舍的整潔令童瑞君大吃一驚,以前是貨真價實的狗窩啊,他不知道這是任葦數次努力的結果。肖家譯現在不出車,酒癮慢慢大了,看到童瑞君手里的兩瓶酒,眼睛賊亮。“坐,坐,坐,今天有什么事,老弟你直說。”
童瑞君單刀直入:“肖大哥,麻煩你幫我和任葦穿針引線,這幾天我老爸老媽催得太急,上次他們見過任葦后非常滿意,恨不得一下子要我把她娶回家。我也認為她不錯,你有機會時,幫我轉達轉達。”
肖家譯笑了笑,臉上的肌肉是僵硬的。好吧,有機會我幫你轉述。剛把童老師送出門,他心里罵開了,媽的個巴子,老子無數次想對她表白,卻一直不好開口,你這個臭小子卻想捷足先登。這兩瓶花雕酒,像兩顆手榴彈,逼得肖家譯只得往前沖。
說實話,他對任葦最初只是出于老鄉的一種同情,認為她們母子倆在此人生地不熟,經常受人刁難,覺得有義務去保護。慢慢地,她的廚藝,她的忍辱負重,令他喜歡。現在,她的善良,她的寬厚,她的堅韌不屈,她的昂揚向上,令他愛慕。
喜歡一個人,并不一定要愛她,但愛一個人的前提是一定要喜歡她,喜歡很容易轉變為愛。
因為喜歡是寬容的,而愛,則是自私的。喜歡是一種輕松而淡然的心態。而愛,太沉重。愛一旦說出了口,就變成了一種誓言,一種承諾。所以,他和姚晴交往了那么久,從沒說過“愛”字,這令她一直耿耿于懷。
肖家譯對姚晴的情感,一天天冷卻下來,姚晴的頤指氣使令他渾身不舒服。前天中午,姚晴一個電話要他過去,他趕到她辦公室,見她正在剝榴蓮,那種大糞似的氣味,肖家譯聞后直反胃,差點吐出來。拿點過去吃吧,姚晴一臉施舍的樣子。他說,不習慣這種味道。她驚叫起來,你知道它多少錢一斤嗎,幾十元啊!
他只有順從地象征性地拿了幾瓣,在門關上時,身后傳來了她的聲音:“鄉巴佬,真是的。”那一刻,他終于明白,對施舍的接受,竟是一種觸及靈魂的傷害。
我七尺男兒,也有一雙手,何必看他人臉色行事?現在還沒結婚就如此耀武揚威,結婚之后豈不趕盡殺絕?我肖嘉譯受不了這口氣。
和姚晴外出時,主要是看電影、商場購物、酒店美食等等。肖家譯直到現在才明白,成年人的愛情不在酒店,而是在廚房,只有沾了煙火的愛情,才能走得遠。酒店的龍蝦鮑魚,敵不過家里的熱湯素面,他覺得和姚晴的愛情就像一杯紅酒,但他需要的是小火慢燉。
每次和姚晴花天酒地,肖家譯想想心有余悸,他不是大款,也不想吃軟飯。而任葦做的蒸土豆熱干面,每每令肖家譯銷魂不已。
退避三舍吧,離開姚晴這條大河,這條河特別波濤洶涌,稍不小心,就會淹沒其中,這條河叫“孤傲”。
找個恰當時間趕緊向任葦表白吧,一定要搶在童瑞君的前面,肖家譯在盤算著,有九曲回腸之感。
下午,任葦收到了肖家譯的微信,他說,中午去菜市場買了幾個菜,傍晚在小屋聚個餐,表達對她的慶賀,理由是她拿到了畢業證。他的話語真誠,令任葦難以拒絕。
今晚的主打菜是黑魚酸菜片。肖家譯負責殺魚,任葦負責主炒,奶奶在菜地里摘青菜。
任葦腰里系著圍裙,手握鍋鏟,一招一式,像模像樣,宛如一位大廚。肖哥的到來,令她幾許安慰,撫去了她心里姚一帆離開的憂傷。幾顆花椒剛在油鍋里跳動了幾下,肖家譯立馬直打噴嚏,那爽朗的豪氣,像北方的響馬。狹窄的廚房里,他和任葦每一次身體輕微的碰觸,都令他有一種想犯錯誤的念頭,這種感覺,溫馨、輕松、自由、快樂、享受。
姚晴很及時地收到了來自好姐妹的信息,說肖家譯去足球場后面的小屋了,就是那個生活老師居住的地方,他還帶著一些食物。有了眼線,肖家譯平時的一舉一動,她都了如指掌。
肖家譯這兩天似乎有意避而不見,她能感到他的漸漸冷落,看來,她找到根源。以前,姚晴從不把任葦放在眼里,一個地位卑微的生活老師,且拖兒帶女,秦香蓮似的,根本就不是她這個金枝玉葉的對手。可現在情況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除開餐廳幫她打圓場不算,最近,他和她一起陪他老同學宵夜,陪她一起去小唐超市,晚值班下后陪她抱女兒……越想越氣,此時,她要去看個究竟。
簡單地補了個妝,提著香奈兒的包包,她昂首前往。那個小屋,以前和同事溜達路過。
簡單幾個菜,擺上了桌。肖家譯替奶奶和任葦倒入可樂,自己倒了一杯花雕酒,童瑞君送的,他已策劃好,等會以酒壯膽,向任葦表白。
突然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撲來,肖家譯抬頭一看,是姚晴站在門口。任葦很快認出來了,是肖哥的女朋友!她連忙笑著打招呼,來坐吧,大姐,我們一起吃個飯。
姚晴板著臉,沒有理會任葦,對肖家譯說:“好個肖家譯,山珍海味吃膩了,想吃野味了?”她話中有話。
他一臉正色道:“你有話好好說,何必指桑罵槐?”
姚晴摘下墨鏡:“你要我怎么好好說?你想聽什么?你一個人跑到這兒偷腥,要不要臉?你忘了嗎,我帶你上酒店嘗過多少美味佳肴,可你全忘了,你竟忘得一絲不掛!你不是遺忘,分明是無恥!”
當著奶奶和任葦的面,肖家譯什么都不想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奶奶剛坐下準備端碗吃飯,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位美女上次車撞人不認錯,今天又口出狂言,根本蠻不講理,那么,以毒攻毒吧,任葦出離憤怒了:“請你說話放尊重點,不要在我家里為所欲為!”
“真好笑,你還和我談尊重?我調查過,你和你奶奶來自窮鄉僻壤,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你還想和我比?我的一根毫毛也比你的腰身要粗。你要我走出這間屋,難道這是你的屋?這個屋是誰賜給你的?你說話口氣真大。”姚晴沉下臉,“看來,是你這個狐貍精在勾引他,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話,就可以把你掃地出門。真自不量力,還敢和我爭男朋友?”她一邊吼一邊將手中的包向任葦砸去。
肖家譯眼疾手快,用手一擋,包,砸在了他的胳膊上。“姚晴,你不要欺人太甚!”他痛得呲牙咧嘴。
奶奶怕把事情弄大,連忙過來勸解:“小姑娘,你消消氣,不要氣壞了身子骨。”奶奶用身體擋住了姚晴,擔心她再次和任葦交手。
怎么?幾個人一起來合伙欺負我?剛才沒有砸著任葦,沒解她的心頭之恨,她立馬伸出巴掌向任葦扇過去,此時,奶奶迎上去想抓住姚晴的手,可巴掌重重地落在了奶奶的身上,奶奶一個踉蹌,被掀倒在墻角,摔在墻角的木凳上。奶奶嘴角動了動,癱倒在地。
姚晴見狀,連忙退出門。“裝死賣活。”她忿忿道。
肖家譯和任葦小心翼翼地把奶奶扶到床上,奶奶全身不能動彈,說話有氣無力。
肖家譯內心充滿愧疚,現在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姚晴的一巴掌,擊碎了他心中對她僅存的一點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