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秀霞不明白，別人家的女兒都是怎么想著貼補娘家，自己的女兒就只想著過自己的小日子。

　　我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的養大她們，婆婆沒有搭過一把手。村里有很多和她們一般大的女孩子初中畢業就賺錢養家，但是她讓兩個女兒讀書了，一直讀到大學。

　　那時候，她看到親戚里那些讀了書的人，不但工作體面，賺錢也多，女孩子讀了書，以后也能找個讀書人。不像村里其他女孩子，只能嫁給沒讀過書的，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年到頭也弄不了幾個錢，還把人折騰的又累又苦，好點的找個有手藝的，但是那人的氣質確是完全不同的。她想到大女兒芳芳，已經三十歲的人，但是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歲的模樣，氣質也好。

　　在朝熙的婚宴上，貝貝家的親戚都直夸她的三個孩子個個秀氣白凈，根本看不出是農村出來的，真是養的好。

　　這一點她是驕傲的，她和芳芳爸雖然都是生在農村的，但他們的祖上都是大戶人家，她有時候想，這需要兩個人都有好的血脈，才能生出這么出挑的孩子，她的幾個姐妹家里的孩子就沒有她們家三個孩子生的好。

　　她一會想著這，一會想著那，想著想著又想到了貝貝父母出錢買的那輛車上。

　　朝熙結婚把家里的錢都花空了，這年底天冷了，她們老兩口也找不上賺錢多的活，她本想著到來年的六七月，她和芳芳爸賺了錢，在讓芳芳和芃芃給填一些，買個二十萬的車是買得上的。

　　沒想到前幾天貝貝父母突然給芳芳爸打電話說他們要給倆孩子賣輛車，算是給貝貝的嫁妝，打電話就是告訴他們。她和芳芳爸是一萬個不同意，但貝貝爸說這事就這么決定了。

　　這怎么行，哪有嫁女兒還陪嫁妝的。舊年代有這習俗，但是現在是新社會。別人養了這么大這么好的一個閨女，嫁到我們家，可不能再讓她們家賠錢。

　　她隨即把卡里朝熙和芃芃結婚時收的禮金拿了出來，給了朝熙，本來這禮金就是要給他們倆的，讓他們倆去度蜜月去。她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都時興這個，本來他倆結完婚就要去的，可是貝貝臨時有任務沒去。她就想著等芃芃結完婚收的禮金一起給他們湊上，讓兒子和兒媳也去國外玩玩，可是兩個人都還是忙。這錢她就一直存著，有十來萬，想著他們出去玩的時候就給他倆。

　　這錢只能先拿出來買車，她們旅行的錢她和芳芳爸在去賺。

　　還沒等她把錢湊齊，貝貝家就把車買回來了。

　　她這幾天急得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她得把這買車的錢還給親家。

　　她知道芃芃心眼多，平時也節省，應該存了不少錢的。芳芳是沒錢了，她心眼少，老實，家里需要錢，只要她有，她都會拿出來。

　　她問芃芃要錢，這丫頭竟然說要拿錢裝修徐航買的房子，要過自己的小日子。這女兒一嫁出去，就只為著自己的小家想，根本不會再管她這個媽的死活，芳芳又把工作辭了，她一時半會要去哪里弄這錢去。

　　想到這她又開始煩躁起來。

　　芳芳回來，就看到母親的臉上陰晴不定。

　　她脫掉外套，換了鞋，從包里拿出那兩千塊錢，遞給母親：“芃芃給你一千塊錢，我給你一千，過元旦了，你和我爸想買面啥買點啥。”

　　于芳芳本想母親心情會好些，沒想到母親拿到錢竟又發起脾氣。

　　“你們給這點錢能干什么？能有什么用！別人家養女兒，那是小棉襖，我們家呢，供你倆上大學，成了白眼狼了。這些年，你和芃芃給家里添置過一樣東西，還是拿回來一分錢。”

　　于芳芳聽了這話，心里頓時有些冒火，她把這幾年賺的錢都投到縣城和弟弟市里這套房子了，母親還是不滿意。雖然氣，但還是溫和的和母親辯解。

　　“縣城的那套房子和市里朝熙住的這房子，我和芃芃都是出了錢的，媽你不能胡說。”

　　“出了錢，出了那么一點錢，還好意思說，你看人家晶晶，每月工資一分不少，全部拿回家給她媽，讓她媽攢著給弟弟結婚用，又給弟弟全款買了房子買了車，你倆呢，哼，兩個人比不過一個晶晶，不教人家日子越過越好，孝順父母的人，啥時候都會把日子越過越好。看看你小姑，給你奶奶一買點什么東西，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似的，看日子過成什么樣了，你小姑父人家不要她了。”

　　“你這又提他們干什么，你就不能盼我和芃芃點好嗎？”于芳芳還是沒忍住，向母親吼道。今天已經聽了無數遍母親這樣的歪理。

　　“你吼什么，難道不是嗎？當年上高中的時候讓你每天給朝熙做飯，你就覺得虧的不行，和朝熙三天兩頭吵架，被朝熙按到地上大了多少次，你都改不了性子。你看你小麗姐，給你表弟小華做飯就做的好，小麗那時候也說混賬話，讓小華抓著頭發狠狠的甩了幾個耳光，連聲都不敢在吭了，乖乖得給小華做飯，小麗還不是考上重點大學，又讀了研究生，現在是大學老師，小華的房子車子，還不是你小麗姐出錢買的。你姨媽說的對，我把她辛苦養大，供她讀書，她賺了錢不拿回來貼補家里那我不是白花錢供她讀書。你小麗姐結婚后去海南玩回來，你姨媽就當著你姐夫的面打了她幾耳光，說她花錢顧自己享受，不管爹媽的死活。你姐一聲沒敢吭，你姐夫趕緊給你姨媽一萬塊錢，讓拿著。你看看你，做個飯都怕吃虧，現在過成什么樣，哼，當年要不是高考分數線降了，你能上得了大學？要不是我和你爸看你文弱，怕以后嫁到別人家干不了重活，被婆家打死，想著你好歹是條命，才讓你上大學，要不然你夢上大學，我現在真是后悔讓你倆上大學，你們終歸是過不好，過不好！你倆就像你們的姑媽，這一輩子都過不好！”

　　母親的口氣是那么的冷漠無情，那么的狠，每一句話，每一個詞，都像刀子一樣扎著于芳芳的心，刺激著于芳芳沉睡的神經。

　　大學四年，畢業后又在上大學的那個城市呆了四年，回來后又經常出差，這些年，她和母親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她幾乎很久沒有聽到母親罵她了，有那一刻她覺得母親是不是變了，不在像她們小時候那樣打他們罵他們。她想到那時候只要看到母親臉色不好，她總是小心翼翼的，小小的心總縮成一團。到現在她還有這毛病，有時候看到領導臉色不好，說話聲音大些，她總會不自覺的沒來由的害怕。

　　但弟弟和妹妹相繼結婚的這段時間，母親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不停地謾罵著，責怪著她和妹妹，妹妹結婚前一晚還和母親大吵了一架。

　　于芳芳看著母親上挑著眼睛，冷漠的沒有一絲感情的臉，嘴里不時發出的倨傲的冷哼聲，于芳芳終于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