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為什么要把壞字寫在衣服上牙?”(????)
小女孩趴在床邊,好奇地盯著紅紅新衣服上三個橫排的大字——
壞丶得丶很
“這是我晏家的家訓,也是我晏家的標志。”男人把新衣服上的結纏打開,給小女孩仔細系上,又撫平了裙擺的褶皺,“你一定記住,人活一世,要做你認為對的事。可你認為對的事很多時候因為一些利害關系,不一定會被人認可,于是他們會對你評頭論足。這時候好人常常為名聲所累,隨波逐流,茍隅得過,而壞人卻不必去理會世人如何。”
“壞字右邊大寫的不,這個“不”,是要你說出來的,是等你做出來的,只要你壞的對,壞的有道理,再壞又何妨。”
“這世上好人難做,可兒。”男人取了柔軟的披肩,蓋在女孩兒肩上,遮去了那三個大字,“只要你夠壞,這世道也可以是一片清白。”
“好嘛爹爹,我知道了。”小女孩翻了個身,壓在枕頭上,似乎并沒有在聽。
男人笑笑:“你還小,不懂沒關系。”
小女孩在枕頭上翻了個身,看著爹爹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可愛。(????)~
“我知道的,大概就是孔子說的那句話吧——”
“知我罪我,其唯春秋。”
鄭州,天水鎮。
鄭州一帶,是實打實的殷家地盤,按江湖上的話來說,就是那天王老子來了,也要祭一祭土地上的牛鬼蛇神。可殷家不同,且不說那橫行街頭的幾位膀大腰圓的富貴兒孫,縱是殷家的小家仆看人也要傲氣三分。
他們街頭橫行的時候,常說著一句很不中聽的話——
”我是殷家人,你敢動么?”
于是不良人便被感動了。
不良人,算來應隸屬朝堂管理。當年江湖各門各派立了規矩
”江湖事,江湖了,朝堂不建江湖上,江湖不淹天龍廟。”
那江湖上殺人放火管不著,怎么辦?太宗曾經苦思冥想三天三夜,召來百余大臣,也沒能商量出一個結果。于是這便成了一個不好解的題。
直到武皇被駱賓王一篇《為徐敬業討武曌檄》蹬鼻子上臉痛罵一通以后幡然醒悟——
人不能咬狗,我養狗去咬狗還不行么?
雖然文武百官并不知道武皇是如何聯想到這個點子的,不過還是嘖嘖嘖嘖嘖嘖并且拍手稱贊了好一番。
從那以后,不良人便誕生了。
不良人,說的好聽是官差,不好聽就是江湖上的壞人來朝堂混口飯吃。這些不良人都是犯了罪的惡人,如今吃朝堂的飯要做替天行道的正義之師,這以毒攻毒便成了他們稱手的好戲。這會正直殷家一方土惡,不良人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這樣一來,在鄭州就有一個奇景——
每個殷家人旁邊,幾乎都有不良人常伴左右。
殷家人靠著一身蠻風象力欺負鄉里時候,面前總會橫上那么幾個不良人。在形影不離的追隨下,最終殷家鬧騰半天,也不過砸兩張桌子壞棵樹,倒也還是安省。
“誒你知道么,今我跟殷家那殷子貴走了一天啊,看著他在極樂坊輸了四千兩黃金,可得勁兒了。”
“別說了,今兒跟著那殷常,要不是老四眼疾手快攔下殷常,差點把人店給掀咯。那犢子個子不高力氣不小,險些廢掉爺爺的手。”
已是深夜,不良驛里歇腳的不良人也多起來,聚著喝酒,又閑聊著白天殷家的丑事。
一個黑衣蒙面的不良人走進來,從案臺上拿起一壺酒,靜靜坐在角落里。
“誒,古叔,今天做啥去了?”一個穿麻布衣服的少年剛擦完桌子,轉頭便跳坐在了桌子上。
“殷家老爺子看著九十來歲了,威風不減當年啊。”被稱古叔的不良人摘下面罩,面罩下是一個朗眉星目的英俊中年人,他將面罩收起,卻是嘆口氣,“蠻風象力。”
“再厲害能有古叔厲害么!”少年喝了一大口酒,“我古叔可是古家希聲秘音陣的傳人!十八歲孤身闖十里長牢救父親,現在茶樓里還有說書人在傳說呢。”
“等我也做了不良人,也要像古叔一樣,做一個大英雄!”少年幾乎是喊出來的,聲音大的讓幾乎整個不良驛里的人都往這邊看過來。
“要不要找個臺子把你家的古叔供起來啊。”旁邊有人調侃那少年,”都多大的人了天天黏著古雨落,羞羞臉。”
“松云,我教你武功,不是為了讓你去做什么英雄。”古雨落忽的正色道,“習武,是為了守護。”
“而且不是守護別人,是守護你自己,守護你自己的心。”
“守護我自己的心?”少年從桌上下來,端正的立在古雨落身前。
“每一個習武之人,守護的都是自己的心,他們守護自己認為的正道,于是心就不會變質,守護那些陪伴支持他的人,于是心就不會孤獨,守護他們所愛的人,于是心就不會痛苦。”
“古叔傳你武功,不是讓你去做大英雄。”古雨落又重復了一遍。
“是等將來古叔不在的時候,你有能力自己把天抗起來,把命運抓住,把你要走的路,走下去。”
“這世間本就沒有所謂好人與壞人,只是立場不同。”
“知你罪你,唯是春秋。”
長安,十里長牢。
“無鐵律令者,不得入內!”守衛將兩把長毛擺成乂字,攔住了兩個黑袍人的路。
為首的黑袍人將遮住臉的斗笠斜斜,只看了那兩個守衛一眼。
兩個守衛忽的長跪叩下。
“起來吧。”那人輕輕正了正斗笠,徑自進了牢房。后面的黑袍人一言不發只一路跟著,似是一個飄著的鬼魂。
“斷魂臺選人,也在牢里選么?”為首的黑衣人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
“刀尖上舔血的人,需要一顆甘于舔血的心。這樣的心,牢里比外邊好找。”后面的黑袍人語聲幽幽,又有些沙啞。
“既如此,自便吧。”前面的黑袍人負手站住,監獄里很陰冷,可他的附近卻散著若有若無的一陣陣熱氣。
后面的黑袍人轉身離開,身形頓閃,竟隔著鐵柵欄閃入一間牢房內。
“那個人穿墻了?”一旁牢獄中的犯人驚的合不攏嘴。
“斷魂臺的人。”一邊的老者聲音很低。他雙手雙腳帶著鐐銬,倚在鐵木樁上。
“所以,那是什么邪術?能帶我出去么?”那犯人拼命搖了搖頭,想看得更仔細些。
“那不是邪術,也不只是一門武功。是斷魂臺追影步和縮骨術兩門武功并用,這天下能做到的,應該只有一個人。”
“而能進這長牢的,除了二十年前的古雨落,再沒有第二個能只身進來的。所以那兩人應該是斷魂臺的鎮臺使,來這兒選殺手的苗子來了。”老者摸摸胡子笑,笑的煞有介事。
“原來。”旁邊隔著一道鐵欄桿的犯人點點頭,“我還是呆在這里好了。”
“我見到那個人的時候他還只有十來歲。這一晃,都成了斷魂臺的鎮臺使了。”
老者像在自言自語,語氣里幾分惆悵,“這一輩子活得,真是太沒意思了。”
他看著那兩個黑袍人很久,然后又惑道:“鎮臺使,什么時候變成兩個了?”
“握著你的劍,看他。”那個鎮臺使發了話。
墻角蹲著一個年輕人,雙手被一根繩子緊縛著,和拿劍看著他的年輕人穿著一樣的囚服。他睜大了眼睛,純白色的眼瞳里盡是絕望。
握著劍的年輕人直直盯緊了那個囚犯。
“殺了他。”旁邊的聲音冷的讓人戰栗。
“為什么!他不是個死囚!”年輕人喉嚨動了動,他看向左邊一身黑袍戴斗笠的人,一臉不甘,“他只是個普通人!”
“我說過,殺了他,你就能出獄。黑袍人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你是乎忘了,你是死囚。”
“天亮就執刑的死囚。”
年輕人呆了呆,手顫抖著向那縮在墻角的囚犯靠近著,眼里閃過一絲掙扎。
忽地那墻角囚犯手上的繩松開,手中兀的出現一把魚腸短劍。黑袍人向外徑自走出去。:“從現在開始,你們兩個都是死囚。”
“天亮就執刑的死囚。”
話音未落,身后便傳來倒地的聲音。黑袍人轉頭看,年輕人胸口處插著一把明晃晃的魚腸劍。臉上的難以置信一覽無余。而劍前的囚犯,臉上絕望慢慢變成痛苦。在倏的突然冷下來。
“他甚至不愿殺你,你如何下的去刀?”黑袍人轉身把剛關上的門又推開。
“在黑暗里呆的久了,有一束光,我便走向一束光。”囚服里的年輕人兀的把牙咬碎一顆,吐出了血來。
“管他是不是天堂。”
“很好,和我走。”黑袍人轉過身,竟然鼓了鼓掌。
“這個人,你不能帶走。”另一個黑袍人走過來。
“為什么?”囚犯身前的黑袍人頓了頓,卻沒等到回答便抱手躬身立住,“是。”
“去吧。”走來的黑袍人隨意揮揮手。他隔著斗笠,看著年輕人,輕輕將斗笠摘下。在他身后的黑袍人去了另一間牢房。
“若是說為什么,”那黑袍人只笑了笑,“大概是因為你那一雙白瞳。”
“而我,叫李隆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