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中打在書桌上,零落的畫稿鋪滿在四周,侵占了地上那個小家伙的地盤,蹲在貓箱子外面見怪不怪,踏在畫稿的縫隙尋著聲音的來源。
它順著樓梯爬上閣樓,臥室床上躺著那人,朦朧中聽見手機響聲,轉過身子充耳不聞。鋪在床邊的稿紙散落下來,正巧把走過來的貓蓋在下面。
那只灰白的英短貓,抖了抖身子,可憐的眨著眼,從嗓子里委屈的哼了一聲,跳到床上,對著她的耳朵叫起來。
別的聲音聽不見,家里這個小祖宗一叫,準會醒,除非她打算讓自己的畫稿又被“添上幾筆”。
“我聽見了……三三……再睡五分鐘……”
“喵喵……”
她不得不坐起身,聽見手機的震動聲,睡眼惺忪的來回搜索著,從地上一張張的收起畫稿,摞在一起。
稿子的左下角,寫著她的名字—廖甯想。
“找到了……喂……”
“想想,你怎么才接電話,又通宵趕設計稿了吧。”
廖甯想扶著床邊起身,腦袋還昏著,根本沒注意看是誰的電話,
“智恩啊,對……”
她打著哈切又倒在床上,
“怎么了?”
“你說你好不容易休個假,就不能歇一歇,上班要畫燈泡,下班要畫漫畫,早晚得把手畫殘……”
這應該是燈光設計師被黑的最慘的一回了,不過她沒精神和電話那邊的人爭執,開了免提丟在耳邊,閉著眼睛只管答應著。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喂?”
“嗯……聽著呢,那什么……你要是想找人發牢騷,能不能等我睡醒再說,沒什么事兒先掛了……”
“哎……”
“什么事?”
“我現在在醫院。”
廖甯想一下子醒神,抓起電話起身,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你放心,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低血糖不小心暈倒了,所以在醫院吊水。”
她一邊聽著電話,一邊下樓準備換衣服,準備趕到醫院。
“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又節食減肥了?”
“我不是要參加公司和韓國化妝組接洽的酒會嗎,要是在這時候胖起來,穿禮服會很難看,所以就少吃了一點兒。”
廖甯想看著被畫稿淹沒的工作臺,蹲下身子來回換手撿起,又把手機放在一旁,三兩下整理好,放在桌上。
“你還好意思說,自打你做了雜志社的造型師,就沒正經吃過一頓飯。你說我就不明白,明明是給人做造型的,怎么還把自己要求的和模特一樣。”
“你這話就不對了,就是因為我是一個造型師,所以才要用自己的同樣的標準要求自己,不然怎么讓人相信我的水平?”
“病號小姐,你現在說的都對,可你要再不吃飯,恐怕連出席酒會的資格都沒有了。我衣服換好了,這就過去,你說什么也得把這頓飯給我吃了。”廖甯想洗了把臉,對著鏡子梳頭發,打算帶個口罩直接出門。
“等等……我說廖甯想,你不會是打算素面朝天的踩著拖鞋直接出來接我吧。”
她對著手機嘆了一聲氣,向后捋著頭發,
“難道我還要盛裝出席,去你公司做個造型。”
“那你總要畫個淡妝,收拾的利落些,不然我們站在一起太不搭了,姐姐可是撐到倒下的最后一秒,把自己打扮好。”
“是,曲大造型師,我這就收拾,好吧。先不說了,我這就過去了。”
“好。”
“行了,不說了。”
“等等……”
“又怎么了?”廖甯想站在門口換鞋。
“打車過來吧,估計這時候地鐵人多。”
“知道了,我肯定以我能力范圍最快的速度趕過去,好不好?”
“好的,愛你哦。”
“可別,你的愛,我承受不起。”
“切。”
曲智恩在那邊掛了電話,得意洋洋的和身邊人用手指比著,
“就知道你會著急,對不起了。”
廖甯想出門等在路邊,迎面直接過來一輛出租車,沒有考慮太多,徑直上了車,和師傅說了地址,靠在窗邊盯著外面。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她察覺周圍建筑和以往熟悉的路不太一樣,隨口問道,
“師傅,我怎么對這條路沒什么印象,您這是走的哪邊?”
“哦……是這樣,平常到醫院的路,昨天出了事故,我就是打那兒過去的,所以就換了條路,也不太多。”
“您該不會是故意繞路吧。”她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
“瞧你說的,一看你就在這里常住,再說,糊弄人賺的錢也不踏實不是。”
廖甯想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本以為繞過這段就能找到熟悉的路,卻發現越走越不熟悉,難免有些忐忑。
“您是不是不熟悉路啊,要不還是在前面停下吧,我自己找回去,我朋友還在醫院等我呢。”
“你別擔心,你朋友沒事。”
“您怎么知道她有沒有事?”
她在后視鏡中看到駕駛座的師傅眼神遲疑,說話支支吾吾的,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廖甯想戴著耳機,假裝滑動手機,想要報警,結果屏幕頓住,是一串陌生的當地號碼。
她看了看前面,還在擔心要不要接通,司機師傅瞧著后視鏡笑了笑,示意她接電話。
“喂。”
“甯想。”
“媽?”她仔細看過號碼,“你……”
“你現在在出租車上呢吧,你別害怕,是媽媽托你常叔幫忙接你的,一會兒到了你就知道了。”
“啊?”她聽得一頭霧水,完全沒弄懂什么情況。想起之前確實聽她媽媽說起過,有個熟人在這邊,不過從沒見過。
“你把電話開免提,遞給你常叔。”
廖甯想摘了耳機,
“您是姓……常嗎?”
“沒錯,你媽總算是告訴你了,是不是以為我是人販子了,我都快演不下去了。”
兩人在電話中聊了兩句,她本想問到底要去什么地方,結果常叔就只說一句,
“到了就知道了。”
結果一下車,她抬眼看到熟悉的身影,
“媽?智恩?你們倆……”
還沒等她弄清狀況,就被幾個人帶到更衣室,說是要做造型。
“曲智恩,到底怎么回事?”她趁著換衣服的間歇,拉著曲智恩。
“相親啊。”
“相……”廖甯想快被逼瘋,“你知不知道我被那些稿子折騰到凌晨,睡了沒多久就被你的奪命連環call給攪醒,然后莫名其妙的上了一輛出租車,稀里糊涂的被按在這里搞時裝秀……如果是你,你什么感覺。”
“噓……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我老爸贊助的這個大型相親,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要時刻牢記,自己是個奔三的母胎solo。”
“我今年還沒過25歲的生日,怎么就奔三了,再說你和我也沒……”
“哎……我和你可不一樣。”曲智恩瞧著手指拍拍胸口,“我是天生麗質,而且人見人愛,重點是……我要比你小上將近兩歲。”
說完,她伸著兩根手指,在廖甯想面前顯擺似的。
“好了,別浪費你為數不多的青春了,好好享受自己今天的機會吧。”
“哎……”她像是刀俎魚肉一樣的被按在梳妝臺前,“曲智恩!”
接下來的7個多小時,廖甯想見識了浩浩蕩蕩的相親大軍,總算是逮到機會,逃到會場的角落,攤在休息的長椅上。
曲智恩買了水,走到她身邊遞到眼前,她瞧了一眼,已經懶得接過來,生無可戀的說了一句,
“42個……”
“什么?”
“從下午到現在,我一共見了42個人,這其中高矮胖瘦,日韓中美,他們的名片快湊出一副撲克牌。我終于明白,這世界上還有遠遠比熬夜拼稿更難捱的事,就是相親……曲智恩,我和你拼了,你這個叛徒!”廖甯想追著她滿會場的跑,最后實在累得脫力,插著腰站在原地。
“甯想。”她聽見熟悉的聲音,這才沒有繼續追。
“媽。”
廖甯想聽見熟悉的聲音,停住腳步,放下提起的長裙的手,理了理頭發,
“媽,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都不和我說一聲。”
“和你說?你一天到晚忙的連電話都接不上,要不是智恩,我還以為你進的是尼姑庵了。”
“不是……這兩天忙著趕手頭的案子,才沒時間接電話……”
“行了,餓了吧,找地方吃飯吧。”甯想的媽媽雖然只是生活在邊境小城的普通人,身上卻帶著與生俱來的風雅,手上抱著好些資料,摘了眼鏡,捏著鼻梁歇歇眼。
“好啊,折騰了一天,我都快餓的沒力氣了。”
“沒和你說話,智恩,過來……”說話的功夫,就見甯想媽媽的臉由陰轉晴,把訂好的那些資料放到檔案袋里,放到隨身的包里,抬手示意。
曲智恩這才大搖大擺的從廖甯想面前走回來,朝著甯想媽媽的那兒過去,接過她手上的包,
“阿姨,我來。”
“不用了……”
“不行不行,您這一路又是坐飛機又是坐車的,肯定累了吧。再說東西也不沉,我剛才訂好了吃飯的地方,先吃點兒東西,要是困了,就直接在酒店睡。或者要去想想那兒,我就找車送你們回去,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