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凡,你媽媽的手術真的不能耽誤了,再這樣拖延下去,錯過了最佳手術時間,那時候再想治也沒法治療了!”
江州第一人民醫院的重癥救護室里,一個面如白紙的中年婦女閉著眼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
瘦弱的身軀插滿了長短不一的管子,旁邊各種醫療監測儀器發出有規律的“滴滴”聲響。
戴著厚鏡片的老醫生一邊對張小凡說著話,一邊拿起中性筆在本子上記錄什么。
整個查房過程,兩鬢斑白的他沒有望面前這個少年一眼。
“交不起手術費”這樣的事件,醫院里天天都有發生,大多數醫護人員都已經習以為常。
他老了,看不得悲傷的眼淚。光是聽見那輕微的嗚咽聲,老醫生的耳朵就被戳得生疼。
但是,老醫生不會想到,他剛踏出302的病房。
少年張小凡就用手腕擦干眼角的淚珠,頑強地抬起頭,露出堅毅無比的目光。
這是一種超越他十六歲年齡的眼神。
也是對這個社會“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最好詮釋。
被逼無奈。
張小凡麻利地收拾好書包,回身看了一眼病床上昏睡中的母親。
就只兩三天的時間,母親張翠芳整個人都好像瘦了一圈。
張小凡的心頭在默默流血,仿佛有人拿刀在捅他心窩子。
推門出去,外面的小護士年輕又漂亮,青春期的張小凡卻無暇欣賞。
他翻遍兜里,掏出數十張零亂的十元錢幣和幾個硬幣,全部塞到對方手里。
張小凡滿滿地向對方鞠了個躬,便淚流滿面走出了醫院。
路過的護士長看到這種場景后,從走廊那邊走了過來。
她搭著小護士的肩膀,看著她手里捧的一堆零錢,嘆息道:“唉,真是苦命的孩子。待會等302房病人醒來后,拿我的飯卡去食堂多刷幾個菜送過去。”
……
外面很黑,也很冷。
張小凡腦子里想著“母親手術費”的事情,心頭一片燥熱。
不知不覺已經快到六點鐘了。
解放大道的天橋上坐著一個蓬頭垢面的流浪藝人,懷里抱著一把破木吉他,旁若無人地彈唱毛不易的歌曲。
如果有一天我變得很有錢
我就可以把所有人都留在我身邊
每天快快樂樂吃吃喝喝聊聊天
不用擔心明天或著是離別
……
張小凡走過去站住,想要給流浪藝人點錢,掏了掏半天,才發現自己身無分文了。
三天前的早晨,張小凡的媽媽張翠芳給他做上學早餐的時候,忽然暈倒在廚房。
張小凡嚇壞了,幸虧他塊頭大,背著媽媽就打車送往了醫院。
結果查出來是張翠芳腦內長了一個腫瘤,是良性的,但也必須馬上做手術切除掉。
可是開顱做手術費用很高,需要整整二十萬元人民幣,這還不加上后期療養的醫藥的費用。
張小凡是江州最好的高中“江州一中”的高一學生。
他的媽媽張翠芳是一家小作坊里普通的裁縫,一個月大概就四千多塊錢的工資。這些錢只能勉強維持兩人的生活開銷,當然這種小作坊一定不會給員工買醫保和社保的。
這二十萬元的手術費用對張小凡家來說,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
張小凡一邊心里想著該找誰去借錢,一邊嘴里咒罵著那個男人。
下了天橋,轉進一條小道。
他途經過家附近的一個籃球場,里面有人大聲喊他的名字。
“張小凡,你這幾天怎么沒去上學?我打你家電話,也沒人接,你干什么去了?”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少年抱著籃球跑了過來,隔著一條兩米寬的水泥路問道。
小伙子濃眉大眼,個頭不小,足足有一米八。身上套著一件NBA湖人隊的球服,腳上穿著耐克的籃球鞋。
他叫著王山,是張小凡的同校同學。比他高一個年級,也是江州一中校籃球隊的隊友。兩人私交甚密,關系很好。
“哦,家里出了一點事,我現在才回來。”張小凡看了一眼這個熟悉的籃球場,回想起過去在這里打球的場景,暗淡的眼神中多了一點顏色。
“沒什么大事吧?張小凡,你要不要過來,跟我們一起打會球,就當是散散心。”王山瞧著張小凡癡癡地盯著球場發呆,愁容滿面,便大大咧咧地說道。
“不了!王山,今天我還有些急事。”張小凡回過神來拒絕說道,然后轉身就要走。
媽媽還躺在病床上,等著救命的手術費用,他怎么會有心情來打球。
張小凡還沒走兩步,卻聽見背后有人嘲諷自己,便停下腳步,兩只拳頭握得吱吱地響。
“王山,這就是你們一中瘋傳的籃球隊最強高一新生張小凡?他個子怎么這么矮,像只鴨子似的。”籃球場里走出一個身材健碩,比王山還高的小伙子,他口無遮攔輕蔑地說著,還朝地上啐一口。
其他場邊的人一聽見“鴨子”這個稱呼,都哈哈大笑起來。
籃球場上,球員們都喜歡互相起綽號。
有的是贊美,有的是嘲諷。
而把那些個頭較矮的球員叫著“鴨子”,就是一種赤裸裸的貶低與歧視。
其實,張小凡個子并不矮,十六歲的他已經一米七五的身高了。只是在長人如林的籃球場上,他不算高。
“王博,不許你這么說張小凡,他是我的同學。”王山轉身望著王博,面有怒色。
王博是王山的堂弟,同年級的高中生,也是學校籃球隊的成員。
只不過張小凡和王山兩人是在江城一中就讀,而王博是江城四中的。
“好了,哥。里別生氣,我只是開玩笑而已。”王博故意笑著走上前,讓王山放松警惕。
到了身前,王博卻猛然搶過王山手中籃球,使出全身力氣朝張小凡的臉扔過去,嘴里叨叨地罵道。
“喂,矮鴨子,我表哥喊你過來打球,你居然不給面子,裝什么逼!”
這一球勢大力沉,速度極快且出乎人的意料,若是擊中張小凡的面部,一定會見紅。
啪!
張小凡飛快地伸出手,截住了籃球。
不僅僅是擋下,而且牢牢地將籃球抓在手掌中。
“什么?”王博有點不敢相信,往后退去,差點摔倒在地。
單手抓球,對于國際上職業籃球運動員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美國NBA中許多球員在比賽中都有過單手抓球的動作。
但,在華夏國就稍稍不同了。
由于人種的原因,即使是國內聯賽中的職業籃球運動員也不是全都可以單手抓球,更何況張小凡只是一個十六歲的高中生。
籃球場上打球的人最喜歡瞧熱鬧,發現這邊有爭執,紛紛都跑過來圍觀。
水泥馬路對面,張小凡怒氣沖沖地盯著王博看,他站得筆直,一只手與肩膀平行伸出去,五根碩長的手指將籃球抓得緊緊的。
“天啊,這小子什么來頭,竟然可以單手抓球!”
“喂,看清楚哦。這可不是從地上單手將球抓起來那么簡單,而是在承受巨大沖擊力的情況下,仍然牢牢控制住籃球。屬于實戰中的單手抓球,他太強了!”
“他個子不算高,怎么手掌那么大?”
“唉,我也想要那樣一雙大手,這樣我就可以更好地控球了!”
“不是單憑一雙大手就行了,單手抓球對手指手腕的力道要求很高,我想他應該下過很多苦功夫。”
……
王山推了一把王博,氣呼呼說道:“王博你在干什么?你再這樣對我朋友,別以為你是我堂弟,我就不敢削你!”
王博沒有還嘴,還處在震驚中。
他身高有一米八五了,單手抓球這個動作,練了許久,至今都做不到。
王山小跑過來,真誠地說道:“小凡,對不起,我替我弟弟向你道歉!”
張小凡臉上浮現的憤怒之情只是那么一瞬,頃刻間就消失不見了。
他面無表情,翻轉手腕,看了下熟悉的籃球,有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
他說:“王山,我這次真的有急事,下次有機會咱們倆再好好打一把。”
王山道:“好,那就一言為定!”
張小凡單手把籃球拋給王山,在籃球場上眾多路人注視下,大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