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燈古寺,對比上飛雪山莊的短暫休息,燃燈古寺則沒了那份好運氣。大戰從年前一直持續到現在,騎兵的長槍與弩箭已經將燦金的山崖摧殘的千瘡百孔,一個又一個武僧倒在地上,那些誦經聲也逐漸的弱了,寺內的那一點清光搖搖欲墜,眼看是守不住了。
重騎兵在新一輪沖鋒后鳴金收兵,只留下滿地的尸身與狼藉。這也算是騎兵不多的劣勢之一,每每沖殺后需要休息。雖說這一次軍隊人數眾多,但掛帥的湯臣卻深知狗急跳墻的道理。如此一點一點地損耗燃燈寺眾的意志與精力,將戰線拉長,就能將風險拉到最低!
騎兵撤退以后,如來獨自一人行走在戰場上,看著那些僧人與騎兵的尸體仿佛丟了魂一般。佛門的慈悲,安詳,都不存在了!如今除了武僧,院里一部分鉆研經書佛法的僧侶也已經上場殺敵,這佛心已是不完全純粹的了;而這騎兵的每一次沖殺,都是在用血肉之軀生生打開一條血路,也是手上沾滿鮮血的了!如此拼殺,兩敗俱傷是何必?
如來困惑不已,在地上緩緩行著。這一地狼藉,與他脫不開干系。他這些天就在想,若是他當時可以狠下心,在白眉神通沒有凝聚好時便出手,會不會是這一個結局?若是他一開始便肯下手殺生,是否會減少這千千萬萬的傷亡?佛門慈悲為懷,可憐憫了那一個生靈,卻鬧得如今生靈涂炭!這慈悲是否還有必要?他這一身佛法又有何用?
如來越發的困惑了,在他背后虛空中,那已然成型的金身大佛身上逐漸遍布細密的裂紋,一身祥和的佛韻動蕩不一,連帶著如來的佛法產生了劇烈的震蕩。
喉間一甜,如來張口噴出一口烏黑的血。他微微一怔,從他成佛以來,身體里就沒有這樣的血液了。如今道心受損,修為也倒退到這個程度了么?
如來知道,這一戰大抵是他證道的關鍵一戰了!是死是活,最后都會揭曉的!
……
冰極山脈中,一頭頭地龍伏在地上,絲毫不顧及那凍土的冰寒,身上反散發出一陣玄黃的光彩,護住主人不受嚴寒侵擾。
嚴寒中,秦王裹著厚實的披風,靜等著這些騎士吃完這戰前的最后一餐安穩飯。
不多時飯畢,秦王緩緩從龍背上站起,看著這雄壯的鐵騎,將手里的長槍在地龍的背甲上用力頓了頓,披風驟然揚到身后,一股帝王之威悍然從體內勃發,眼看著一座神橋搭上云梯,向上邁了十多步。
“出戰!”
“戰!”諸多騎士齊聲怒吼,地龍隨著一起咆哮,宛若一方大陸升起,邁開粗壯的四肢奔跑起來。
蕭程立在山脈最高處,手一抬示意其他人先停手,自己持劍一躍踩上云頭,劍意劍氣化作無數的冰雪在天穹上飛舞,自上而下層疊二十三重天鋪展開。在這二十三重天中,又格外有一片云海,不與那天地相合,獨立物外。
秦王腰間的虎符化作白虎的模樣膨脹無數倍,在他頭頂張牙舞爪,龍騎前沖之勢與戰意交相輝映,無邊的一座龐大戰陣就在這其中凝結,悉數化作白虎身上的魔紋,化作它的爪牙,朝著飛雪山莊襲來。
“弟子蕭程,請老師一劍!”蕭程卻不動用他那劍道天地,而是朝著那無邊云海躬身一拜。云海翻騰良久,終于從中響起一聲應答:
“可!”
聽得此言的秦王悚然一驚,還未來得及有動作就看見那云海上伸出一條條云氣,拉伸中最前方被扯得宛如世間最銳利的劍尖。數以十萬計的云劍從那一片云海中剝離,遙遙指向下方的龍騎軍陣。這時候,淡淡的紫色從云根處向外延伸,將那一把把云劍渲染成滿天的紫紅色流霞。
“西風騎瘦馬,一劍穿流霞!”
秦王大駭,慌忙將手中那一紙詔書猛拋向天穹,紙張脫手瞬間便猛烈燃燒起來,很快便燃燒殆盡,只留下那一個個蒼勁的字體懸浮在半空。
“天下佳氣郁蔥蔥,河山壯宮闕!”
“千古河山還王氣,一時胡虜亦天驕!”
“天顏正位河山重,宮旨收簾日月明!”
“……”
每一句詩詞,都是歷代秦王傳襲而來,承載了大秦山河七百年光陰積淀,滿是一腔無限山河天地寬的壯美奇景。在詩句后的玉璽印記中噴灑出不盡相同的光輝,只一點相同,那就是都是直奔地下而去。
蕭程以劍道觀望,地脈云根,無一不在這詔書下調動,無數的城隍土地,山江正神,正順著自己所在的山水朝此地趕來。在冰極山脈常年封凍的地面,接連立起一座又一座金身,神道從這里生長而出,燦烈的威勢混著氣運靈根皆化作一片楔文,字字書寫大道的可怖文章!只是橫亙于天地間,便將那云劍的攻勢化解!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流云化海,海生吾劍。劍,去!”
云海中隨著這聲音緩緩分開一條路徑,無數的紫氣從云海中蔓延出,附著在云海上一把細長的劍上。在這劍下風景如畫,有孤鶩裹挾流云穿過紅霞,有秋水連天奔涌渲染的天地宛如一色。須臾間,云海舒卷,這畫面便隨著細劍悠然劃下,美好的畫卷中是無盡的殺機,一水一云,處處是劍招,處處有劍法!
“以此言吾山河志,痛爾飄零先白頭!”
流霞所化的長劍與山水所化的詩文碰撞在一起,河山云霞迸發在這片土地上。劍道神道齊發,無上的威力貫穿天穹黃泉!
兩師神通爆發的下一瞬,秦王長槍前指,浩蕩的地龍騎沿著已經被無數城隍土地聯手打磨平整的地面飛馳起來。一魔紋閃耀的白虎隨陣勢而動,身軀狂漲成一座起伏不定的廣袤山岳,奮不顧身超前撲去,重重擊在飛雪山莊的護山劍陣上,身上的魔紋流下,隨著虎牙的逐漸深入,同樣是融入到劍陣表面下,兵家修行的殺伐之意與劍意硬碰硬,一時間難舍難分。
“出劍!”紫袍劍修從腰間抽出那把紫青的寶劍,劍上一陣顫抖,抖落下成百上千的銳利碎片,各自帶著不相同的劍招,應召著聲勢同樣不小的十八重劍道天地,率先殺出。跟在其后的劍修,同樣是劍上剝離出碎片,懸浮在那劍道天地前。
“碧海潮生,天下化潮!”紫袍劍修大笑,已經身處最前端的一支騎兵,手中寶劍掄圓,開山斧一般從上劈下,源遠流長一座無名天地從劍鋒過處顯化,帶著開天辟地那一股不可違背的威勢殺來,只這一劍,便穿殺騎兵上百!
“天下,潮起!”隨行的諸多劍修同樣操持起寶劍,不過卻沒有紫袍劍修那沖出劍陣殺敵的魄力,而是操縱著那些劍刃碎片,如潮水上的破碎浪花,飛卷著朝騎兵戰陣絞去。劍招爆發,哪怕是地龍皮糙肉厚,一樣是激蕩起血光崩現!
“傾山!”
地龍前沖之勢驟然一緩,兩只粗壯的前肢樹立起來,額上的獨角沖著天空噴出一口昏黃的吐息,在那劍潮前立起陸地山川。騎在龍背上的騎士到持長槍,對準了劍陣猛地擲出,鋪天蓋地的槍尖各歸入那陸地,暴雨一般落下如山岳傾倒!一輪投擲下來,將劍陣最外圍的防御磨損大半!
投擲出了長槍的騎兵隨即換上強弩,鏗鏘聲鳴響間機簧裝填完畢,抬手便又是一輪破魔矢洗地。大后方的騎兵便頂上他們的位置,從頭到尾絲毫不曾減緩的沖勁,一股腦全部傾注在劍陣防御上。地龍間生成暗黃宛若紗衣一般的物質,將龐大的身軀連在一起,本就魁梧的身軀又一次延伸出土精所化的盔甲,在這移山倒海的沖擊下,那以殺伐見長的劍陣,還不如一塊豆腐,外圍防御剎那間便四分五裂,露出其中的少許劍修暴露在弓弩下,不多時便被呼嘯而過的騎兵射成了篩子!
在天上,流霞與河山的彼此同化依舊不曾停止。在諸多山水神靈的加持下,這一首山河志的威力已經被發揮到了巔峰,這是匯集一國山水氣運才凝聚出來的強勢手段,因而哪怕這穿流霞出自姬虞南的手筆,一時間也是逐漸的被壓下。
蕭程見勢不妙,身形消失在原地,化作無盡的寒霜暴雪夾雜著細小的劍刃涌入那些流霞,在那晚霞一般的美好中添了些冰霜的冷傲。多了一位小劍仙,穿流霞威力大增。此時連在一體的山水神靈金身上亮起自身統御之處的地理圖,近乎無盡的山土靈根從腳掌處開始生長,一路向上蔓延,最后竟是要直接侵蝕那云海的靈根!
秦王面露狠色,手中再度攤開一張大秦的完整地理圖,手持著那一方傳國玉璽,對著這圖紙重重蓋下。一瞬間,天地日月被一片陰影短暫遮蔽,在這片土地之上,顯化出一手拿大印的天神模樣,山水神靈身上那些地理圖紛紛失去光澤,一切的能量都被注入了這天神相之中,只待那大印蓋下,落定塵埃書寫山河!
云海翻騰間,萬里流云盡數化作劍刃穿刺而出,即將與那再度重寫的山河志糾纏,一戰勝負,現在在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