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習劍者來說,劍既是己,己既是劍!
更不要說蜀山劍宗,這以劍開宗的仙門道派。
蜀山弟子的劍,素來之不易!
若非山門之令,蜀山弟子一生只下山三次!
一為尋劍!
若道有小成,便可向師父請愿下山,親尋天下奇珍異寶、玄鐵金晶,交由師父鍛制劍胚,后用劍匣以氣雕琢、孕養,直至成型,這一練便是一生!
二為練心!
神劍初成,待過了師父設下的考驗,便可再次下山,鍛心煉劍,以劍尋道!
三為正道!
待神劍大成,道心穩固,這再出山,便是獨步九州,揚名天下,好讓世人知曉,這世間又出了位立于絕巔之人!
一生三次,皆為劍,便能知曉劍宗對劍的重視程度!
當然,亦有例外,如鐘無雙與付成鋒,倒不全是因為親眷緣故,只因這二人資質不凡,在蜀山也數上乘。
若是資質平庸,不經歷練便平傳先輩遺物,豈不適得其反,白白害了二人。
所以,門下弟子若有資質絕佳,被師父看重,也有賜下劍來的例子,不過日后若想下山,可就不那般容易了!
羽清濁肅穆的望著四周劍碑,一種滄桑之感頓時縈繞心頭。
一生磨一劍,一劍入青天,青天依舊在,不見使劍人......
為仙為道逐一生,就是不知九泉之下可否安寧,世間沒有萬全法,又有幾人能做到一生無愧于心。
羽清濁神情復雜,向前一步,恭恭敬敬朝著周身拜了三拜,而后臨到一座劍碑前。
劍碑一人高,其它大大小小形狀各有不同,唯劍碑上端,皆是沒入一物!
那是一柄劍匣,藏著絕世神兵的劍匣!
瞧著大多數并未取出,那或青或綠、或赤或金的熒光,便是從劍匣內生出。
“常聽人說神物有靈,莫非劍宗弟子養劍久了,這神劍也能生出靈物來?”
羽清濁好奇的觀看良久,便想上去觸碰,可手還未伸出,那點點熒光霎時間收進匣中!
平平無奇的劍碑頓時變了,變得如一把絕世利刃,見不得四周有何異樣,只感一股勢、一股意撲面而來。
羽清濁驚得瞪大了雙眼,他見過,他感受過那股勢,當年破廟前,柳天依與玄智便是如此!
人死而意留,凝兒不散!
尋常劍宗弟子絕非有這種能耐!
莫非?
羽清濁大驚,不由望向周遭碑林,心下驚詫:莫非此地皆是至尊之墓,皆是至尊之劍?
由不得他驗證,身子只不過微微動了一步,那劍碑卻似有察覺,先前熒光再現,卻凝成數到劍影迎面殺來。
大驚之下,急急拔劍,所習劍訣招招使出,誰料那劍影時虛時凝詭異至極,招法又是奇絕,凌厲中待著一股秘力,雖瞧不得一絲劍氣,可刺在身上卻如絕世劍鋒,擋不住半分!
不稍片刻,身上就多了三個血洞,形勢危急!
這可如何是好?
羽清濁大急,可還沒想出破招之法,直覺背后一股徹骨寒意直竄腦門,躲閃間回頭一望,心下頓時涼了半截。
只見此時洞中哪還有半絲熒光?
周遭劍碑前不知何時凝出了不同劍影!
密密麻麻,形形色色,一股股驚世肅殺之意,如天地之威,似九霄神罰,直指羽清濁。
一股滅頂之意頓時席上心頭!
完了!
一道劍影都擋不下,如此多,自己就算有千萬條命怕也不夠削的!
怎就這般笨,洞下鎖著一頭巨妖,蜀山前輩哪能沒有后手?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羽清濁又急又氣,顯都要哭了,身后就是懸崖,已經退無可退!
一股滔天威壓傳來,漫天劍影在羽清濁絕望的眼神中動了!
似一把誅天劍陣,畫著玄奧軌跡,帶著不可一世之威力,卻又看得人目眩神迷!
“嗷!”
危急關頭,洞中忽傳來一聲悠長而又清脆狐鳴。
“小白?”
卻是小狐貍,站在一處劍碑頂處,抖著輕巧的身子,耳尖、尾端的紅簇泛起淡淡虹忙,仰著頭、高傲的喚了起來。
漫天劍影隨著狐鳴,竟緩緩的、慢慢的回歸了原處,好似任由小白指揮一般,直至化作原來的熒光,消失不見!
驚得羽清濁目定口呆,小狐貍則一副邀功模樣,竄到懷里撒起嬌來。
“你怎么做到的?”
卻見小白拿小爪子撓撓頭,一副懵懂模樣。
“回頭定給你做好吃的......”
管不得那么多了,能撿一條性命都已是萬幸,劫后余生的羽清濁抱著小白樂了好一陣子,直至感到了身上傳來的劇痛。
心中直泛寒意,萬分驚懼的望著眼前劍碑,得虧自己有刀譜打底,見識廣些,才堪堪避過要害,只傷了血肉。
能感覺出那劍影并未使出全力,顯是因為劍陣發動,攪了方寸,若是全力攻來,后果不堪設想!
蜀山劍訣,不愧天下第一!
此間種種,玄而又玄,絕非常人可以理解,羽清濁驚愕之余,不由望向碑林,先前劍陣,只是剛剛發動罷了,一角之威已經是嚇得他魂飛魄散,若是劍陣盡起,不知又是何種模樣。
“此地究竟是什么地方?”
心中疑惑,問小白也沒問出個一二三來,好奇害死人,可還是一步一挪的臨到剛才的劍碑前,若不探個究竟,著實心癢難耐。
“先前那劍招頗有玉衡宮弟子使劍的影子,但又不同,明顯高深了不止一籌!”
“天門刀刀譜的總訣式也沒見幾招有如此模樣,不知使此劍法的前輩是何人?”
羽清濁發現,只要不打劍匣的注意,似乎不會生出什么異象,安下心來,連忙拜了拜。
“晚輩無義打擾,望前輩見諒。”
不知道世間有沒有鬼,先把事情說清楚再說,能活著誰愿意找死。
劍碑上有幾行小字,被濕氣腐蝕得幾乎不見:
“玄熬,自幼入山,拜玉衡一脈,三歲學劍,七歲劍成,抱劍十年,十七歲下山!”
看到此處,羽清濁不由驚嘆:“七歲便有所成,這位玄前輩當真了不得!”,而后急急往下看去。
“二十年間一敗再敗,四十歲與朝天崖斷劍,五十歲重鑄.......”
羽清濁心下唏噓:“五十歲重鑄,這般毅力,世間少見!”,想起先前劍影,似有所感,不由繼續看去。
“鑄劍:無影!孕六十載,得天下無敵!”
“無影!難怪!”羽清濁倒吸一口涼氣,天下無敵,這口號可不是隨便喊喊的,旋即無恥的想,自己敗于天下第一面前,倒也不丟人!
“這樣厲害的劍招怎不見有師兄們用?”旋即心下疑惑:“是學不來,還是不能用?”
最讓他不解的事,這人死了劍招怎還在?
頓時生起無盡的好奇,便一個劍碑一個劍碑的看了下去.......
“劍名:藏鋒,我一生有三悔,一悔斬親緣,二悔斷師情,三悔得天下第一,子欲養而親不待,世間憾事莫過于此,后人若得此劍,當記藏鋒之名,莫再行掙名之事!”
每一個劍碑,寥寥幾字宛如憶盡了劍主與宗門的一生,說不盡的璀璨,道不盡的悵然......
“少時入山,蠢笨至極,藏劍甲子依舊不得道法真意,遂拜別師門而去,天倫中竟悟得一絲真意,幸得師門垂憐,劍骨再造,一百二十歲平天下,朽劍:不爭,待后人來.......”
“此劍為:恨!恨同門無能,恨天下不平,恨蒼天無眼,恨仙途無峰!”
“劍一行天下,劍二鳴不平,劍三除宵小,劍四斬大妖,劍五誅魔門,劍六戰寰宇,劍七屠心魔,劍八得天下無敵,九悟蒼生,十斷凡塵,十一踏仙路,十二恨道遠!一生悟得十二劍,劍名:十三,無成仙決意者,不可得!”
“一生敗了九次,九次后藏劍終老,世間再無值得拔劍之人,再無可以拔劍之事,劍名:無趣......”
“提了半生劍,瞧得別拿了天下第一,心有不快,便敗了他,也悔敗了他,劍名:不悔,事不由心,莫要提此劍。”
“劍鳴:不自知,前輩們都是天下無敵,我偏偏不要那個第一,心中笑了天下第一一輩子,著實有趣。”
.......
一面面看下來,羽清濁越看越膽顫兒,這都什么主,也忒霸道了些,好賴給后輩弟子點活路是不是?
動不動就平天下、得無敵,天下第一都瞧不到眼里,以為當飯吃呢?
最過分的就是成仙那玩意,你說成就成?
為難人不是?
也不知道是爬山爬的,還是被嚇的,羽清濁就覺得雙腿軟的厲害,被小白推著腳跟往上走。
直至虛脫,才瞧得洞頂射來一道陽光與一座巨石,石上刻著四個大字!
“隱元劍冢!”
來不及驚詫,因為石前還立著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