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險惡,人心不古,楞哥兒莫名憶起這幾個字,心下又羞又惱,整天遮遮掩掩卻早被人看得門兒清,著實丟人。
本就該想到,偌大一個鎮(zhèn)子臨著天下第一的蜀山,怎會平平無奇,沒吃過豬肉也該見過豬跑,學(xué)不了真跡還不會依葫蘆畫瓢。
老太爺?shù)谋臼虏缓谜f,楞哥兒心里沒底,就剛才那一招將人擊退又不傷分毫,這般能耐在他碰到的對手中沒人能做得到。
難怪那些盜匪在蜀道兒上殺人越貨,鎮(zhèn)子里卻安然無恙,回想那天茶攤上的事,老太爺應(yīng)該是去堵人,見自己先一步動了手,這才放心回家。
平白得人恩惠,想著這句話,楞哥兒背脊直冒冷汗,果然有仙人傳下道法,是鎮(zhèn)子安身立命的本錢。
不由回頭望向深山,蜀山劍宗傳習(xí)數(shù)千載,這世間不知有多少人家如清河鎮(zhèn)一樣受劍宗恩惠,這等底蘊遠(yuǎn)比什么高招妙法強(qiáng)得多,不愧是道宗仙門,當(dāng)真小覷不得!
憋了一肚子火,回到院子當(dāng)然不會有好臉色,看著又來蹭吃蹭喝的三個大爺,楞哥兒罕見得光棍兒了一次。
“若還想吃咱家的飯,今兒個就跟我去救人,不怕告訴你們清河鎮(zhèn)的人要是出了事,小爺兒還真不伺候了!”
自己現(xiàn)在是清河鎮(zhèn)人士,哪有不幫自己鄉(xiāng)親的道理,這次出門的青壯里面八成兒是有好手,可刀劍無眼,沒聽過只興你動刀子,不興讓人還手的,若真出了事那還了得。
自己在大堂上把底細(xì)交了,老太爺敞亮,放自己出來,一是想自己出分力,好在鎮(zhèn)子里博個不錯的名聲,二是測測自己實力,若還不錯如何也能多幫襯一把。
這是沒把自己當(dāng)外人,事關(guān)人命馬虎不得!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三只靈獸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對,扭著頭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最后一狐一鶴一雞背著身子、聚起頭交頭接耳一番,然后齊刷刷的斜眼看來,顯是拿出了注意。
就見大公雞昂首挺胸,仰天輕咳幾聲,院中山獸頓時騷動起來,滿院子犄角旮旯里翻東西,不多時竟聚起一堆貨物來。
楞哥兒頓時傻了眼,眼巴巴的瞅著半人高的小堆,山花、樹果還能理解,靈芝、野參看著欣喜,可一大半的日用雜物是個什么玩意?
發(fā)釵、銅鏡、少了一只的靴子不說,男人的內(nèi)褲、女人肚兜怎還有不少?
楞哥兒小臉兒通紅,再看三位大爺一副‘差不多得了’的表情,心下一時忐忑起來:這三位大爺是把哪個倒霉催的給洗劫了。
以后還是少得罪,搞不好哪天自己私房錢就沒了,想到這里,楞哥兒神色一愣,扭頭進(jìn)屋去翻床板兒,一看空空如也,小心臟頓時涼了半截。
一臉悲憤的走出房間,敢情自己就是那倒霉催的玩意,養(yǎng)了一群賊偷還天天當(dāng)大爺一般供著。
強(qiáng)按住顫抖的小手,現(xiàn)在不是討論錢財?shù)臅r候,楞哥兒一遍遍的告誡自己,看著三個跟沒事兒人一樣的家伙,勉強(qiáng)擠出一絲原諒的笑容,有求于人嘛,終歸不能硬來,三位大爺咱認(rèn)輸。
“聽說郡城燒刀坊的劍南酒天下一絕!”小狐貍水靈靈的小眼睛精光直放。
“論起咸魚,還是古法腌制的比較好些!”仙鶴蜷著的一條腿緩緩放了下來。
“糖炒栗子比炒豆子好吃多了......”那大公雞騰地一聲竄到楞哥兒面前,拿著雞頭居高臨下的頂著楞哥兒的腦門兒,直勾勾的看著。
“救人!改明兒給你們做!”
在絕對的利益面前,生死就是個屁,今天算見識了,人一樣,想不到這群家伙有過之而無不及!
見人騎過馬,瞧人騎過豬,可你騎過雞沒?楞哥兒現(xiàn)在就在騎,小狐貍趴在肩頭,仙鶴飛上了九天,鶴鳴傳遍四野。
山貓子和野豬放下了世仇,成群結(jié)隊,偶爾還能見幾只大蟲,更別樹上掛的猴子,滿地爬的巨蟒,烏泱泱一片,聲勢浩大。
老太爺站在門口也不禁納悶:“咋地弄出這么大動靜?”
沒這么威風(fēng)過,在苗疆也沒這么威風(fēng)過,楞哥兒放下心,起初畫地圖的時候故意畫遠(yuǎn)了些,可終究是山里人,誰知道王二叔他們會不會抄近道兒。
現(xiàn)在好說了,大公雞雙翼一展,翻山過河如履平地,比自己腳程不知快了多少倍,眼見到了山頭,楞哥兒拍了拍雞胸,眾獸停了下來。
“看見那個水瀑沒,外面的人交給你們,盡量鬧出些大動靜?!?p> 話完,楞哥兒悄聲摸了過去,放火燒山終究是不行的,不說山中濕氣大,傷了山中鳥獸總是不好,再者若真出了事,老太爺估計都要宰了自己。
最好是趕在清河鎮(zhèn)的人趕來之前將人救出,最不濟(jì)也要弄出些聲響,好讓山上的仙人瞧得見,不至于讓人火拼。
來到水邊,將頭漏在外面學(xué)一聲鷹啼,發(fā)出信號,就聽對面山頭一聲高亢明亮的公雞打鳴聲響起,一時間,圍著水瀑的幾個山頭驚叫、怒號接連不斷與山獸嘶鳴連成一片,那是相當(dāng)?shù)脽狒[。
“又增加了人手!”楞哥兒心下一沉,看來這次沒想象中的那么好對付。
屏息潛在水中,依稀見得水面幾條身影略過,身法極好,沾水既離,不留一絲痕跡。
楞哥兒運不得氣,也不會屏息之法,全靠肺中一口氣吊著,眼見身子越來越沉,自知不能久留,若不趁亂潛進(jìn)去,怕要功虧一簣。
膽大心細(xì),這是劉掌柜常說的道理,來時自然有所準(zhǔn)備,從腰間魚籠中掏出兩條活魚,甩手扔了出去。
就見那兩條活魚剛要臨近水面,幾道寒芒瞬間就射了進(jìn)來,不知是何奇門暗器,那魚兒不稍片刻便翻起肚皮死得不能再死。
上面果然有人把守,楞哥兒心中冷笑一聲,旋即魚簍大開放出所有活魚,也不看結(jié)果,趁著夜色潛了進(jìn)去。
幽暗的洞中數(shù)道人影在火把前來回閃動,那滿臉橫肉的大漢一臉驚愕,提著重刀對著外面喝道:“出了什么事如此慌亂!”
說話間,書生模樣的人進(jìn)得洞來,臉色不快道:“一些山中野獸,襲了自家兄弟,老三在外面出不了大事!”
聽得此話,糙臉大漢一聲怒喝,氣急敗壞道:“一群廢物,來此這么些時日一丁點音訊都尋不到,如今竟讓幾個山獸亂了陣腳,飯桶、蠢貨!”
書生臉色一沉,有些凝重:“怪不得底下的兄弟,今日我去探尋了一番,那清河鎮(zhèn)怕是不簡單,劍宗弟子近日外出愈發(fā)得頻繁,好些兄弟都折了進(jìn)去。”
“這可如何是好!”大漢不由急道:“第一樓的消息怕是瞞不了多久......”
“大哥,現(xiàn)在還是不要想這些了,我們在此盤桓已有數(shù)日,遲早會暴露。”書生望著洞外憂道:“這地兒不能再呆了,一會兒聚齊兄弟先退出去!”
“就這么走了?”那大漢顯是不甘:“咱們花了這么大氣力,難道要便宜別人不成?”
“大哥,保全性命要緊......”書生還要相勸,卻聽“噗嗤”一聲嬌笑,洞內(nèi)一角人籠內(nèi),先前那少女盤著身子笑得前仰后合。
“原以為你們有多大的能耐,竟這般貪生怕死,好不丟人?!蹦巧倥桓睗娎蹦樱涑暗溃骸霸谖沂裆竭€想要跑,待我?guī)熜謱さ酱说?,定殺你個片甲不留!”
我的小姑奶奶呦,楞哥兒藏在黑影中,一聽這話心里苦水兒直泛,不由大罵那少女白癡!
人家這都要走了,人質(zhì)自沒了用處,若是還懼你劍宗八成會把你留下,如今這話能把人嗆死,誰還不要點臉皮,人家要是心一橫打算來個死無對證、不留活口,你該如何是好?!
果不其然,那大漢本就在火頭兒上,聽得少女譏諷頓時惱羞成怒,抽刀就要上前,得虧那書生是個明事理的,死死將人報住才堪堪攔了下來。
“怎地,怕你不成,我蜀山就沒孬種!”少女旁邊一籠子里面?zhèn)鱽硪晃簧倌甑穆曇?,話雖這樣說,底氣卻不怎么足。
不過這話聽得來勁,堂堂天下第一的門派,門下弟子若還沒這點氣度,倒讓人小瞧了。
楞哥兒正要找時機(jī),卻聽洞外嘈雜一片,呼喊、哀嚎一時不斷,洞中幾人驚詫的以為山上仙人尋到了此地,殺到了洞前,相視一眼留下一人把守,齊齊躍了出去。
好時機(jī),楞哥兒心下一笑,這次找那三個家伙幫忙果然沒錯,就是不知道做了什么,能鬧出這么大動靜。
旋即屏息凝神,兩把柴刀一手抽出,一手背扣,觀那留守之人動向,借著洞中山石暗影一步一挪摸了過去。
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出手相斗,鬼知道那幾個高手離洞口有多遠(yuǎn),臨近一瞧,卻見三個籠子里扣著三人。
除卻先前那少女,剩下兩個籠子一個肥頭大耳的小胖子,長得甚是喜慶,另外一個身材消瘦,濃眉大眼,鼻梁高聳英俊非凡,都是十一二歲的模樣,看著年歲比少女小了一些。
就是人憔悴得緊,那小胖子神色灰敗,癱在籠子中有一口沒一口的出著氣。
“鐘師姐,是不是師兄們來了?”英俊少年聽得外面響動,扒著籠子雙眼泛光道。
“師兄?”那小胖子一聽這話,瞬間來了精神:“師兄,我餓呀,快給我吃得!”
“蠢貨,也不看看什么時候了,還惦記著吃。”少女一副恨沒餓死你的模樣,惱怒道:“都怪你們兩個,丟死人了,怎能被人擒住,害得我也關(guān)在了這里!”
“還不是你嚷著行俠仗義,不出去偏被你拽了出來......”小胖子諾諾的回一句。
少女頓時氣急,可隔著籠子又揍不到,只得在籠中兇惡的盯著小胖子生悶氣,卻瞧這時那英俊少年瞪大了雙眼,悄悄打著手勢,少女順勢看去,才發(fā)現(xiàn)一旁山石夾縫處竟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楞哥兒與那少女秀目一對,旋即做了個禁聲的動作,而后指了指向面前看守。
“喂,小爺兒渴了,看守大哥能不能給些水喝?”
不料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卻是身處囚籠中依舊慵懶的小胖子,平平一句將那看守的目光引去。
機(jī)會只在一念之間,楞哥兒雙手攥緊了柴刀,不見身形蓄勢,眨眼間如離弦之箭,短短的柴刀一縱一橫、大開大合,交錯間一個轉(zhuǎn)身,那看守只覺肩上一輕,而后茫然的眼神在空中翻了幾番,余光最終停在了腳踝處......
干凈、利落!
三位年輕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楞哥兒一刀辟開了人籠,急急道:“快走!”
“不行沒力氣!”少女秀臉一紅,羞愧道。
“小兄弟,我們被人下了藥!”就見英俊少年正色道:“你帶師姐快走,我與師兄還挺得住!”
小胖子一聽,小眼瞪得溜圓,那意思八成是:師弟,我他娘的挺不住!
不過,小胖子卻沒片刻猶豫,神色可憐卻斬釘截鐵道:“師姐趕緊回山求援便是?!?p> 本想著救人哪能不救全,可翻了翻看守衣兜,干凈的就只剩下毛了,不由暗道一聲:糟糕!
焦急間,洞外不知出了什么狀況,喊殺聲反倒越來越近,一籌莫展之際,卻聽山上傳來一聲震徹山林的怒喝:“大膽賊人,敢來蜀山行兇,還不束手就擒!”
是王二叔的聲音,救援到了,心中頓時大喜:“能提些力氣么?走路總成吧!”
“這倒可以!”少女接聲道。
可話音剛落,異變突起,卻聽洞外傳來先前大漢的吼聲:“快...快去洞中壓出人質(zhì)!”
數(shù)到破空聲傳來,聽聲音便知那惡匪來得極快,楞哥兒見此,心下一橫:“水潭與外面相連!”
大叫一聲,將三人齊齊扔入潭中,臨了小胖子急聲道:
“小兄弟如何稱呼!”
“清河鎮(zhèn),羽清濁!”
人剛?cè)胨瑤鬃谌擞氨汩W進(jìn)洞來,書生,鷹鼻,橫肉大漢,赫然處在其中!
羽清濁掂了掂柴刀,雙目跳動著冷芒,咧嘴一笑,好似說著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人走了,我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