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禮儀嬤嬤是從前在宮中伺候貴人的,后來得了恩許,才能出宮與家人團聚。
在涿州這樣的小地方,是極得敬重的。
如果自家的姑娘得到這樣的嬤嬤教導一二,日后議親身價也會高些。
寧香跟著蔣悅悅到書房時,這位嬤嬤就已經端坐在桌前,底下也擺了書案,是蔣悅悅要坐的位置。
寧香瞥了一眼書案上放著的書籍,竟然是要從《童子禮》開始講么?
不過蔣悅悅面上雖然微微露出不滿,可眨眼功夫便一副認真的樣子了。
這是受什么刺激了?
前世的蔣悅悅可謂是金錢堆出來的大家閨秀,她學的東西都是蔣夫人花了銀子,請了一波又一波人給她講授的。其實本身并不勤奮刻苦。
今日上午還是那副慵懶自負姿態,怎么下午眼見著就要勤學苦練了呢?
前世蕭乾是在新皇登基后,下圣旨要求蕭王爺回封地時,才跟著蕭王爺一同回的涿州。在此之前,蔣夫人雖提前定了婚約,蔣悅悅也是沒見過蕭乾的。
自己的重生帶來諸多變故,寧香有些頭疼,這樣反而不太好走后面的路,有什么意外也只能見招拆招了。
“悅兒見過嬤嬤。”
寧香聽見蔣悅悅的聲音,恍惚了一下,下意識地跟著隨了一禮。
茜雅目不斜視,一舉一動都死板的很,看上去是長年累月約束的結果,卻又不叫二人起身。
蔣悅悅咬著牙,堅持了不多時,腿就抖的不行了。快要側身倒下的時候,茜雅終于讓二人起身了。
蔣悅悅見茜雅傲慢的模樣,氣得要發瘋,說白了,眼前這位也不過是個奴才,不過是伺候的人尊貴了些,自己一個官家小姐,對她如此客氣,都要被為難一番,真真是該死。
寧香倒是習慣了,起身的時候還伸手扶了蔣悅悅一把,蔣悅悅這才不至于摔倒。
茜雅瞄了一眼二人的小動作,還是不說話。
直到蔣夫人來親自拜會,茜雅冷若冰霜的一張臉才稍微化開了些。
寧香觀察入微,前世蔣夫人送給這位嬤嬤一尊羊脂玉雕的彌勒佛,她才肯悉心教導蔣悅悅,如此貪財的人,也不知為何深受敬仰。
“茜嬤嬤舟車勞頓,是我照顧不周了。”蔣夫人見人三分笑,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她早就習慣了官家夫人接人待物的那一套,讓人實在挑不出錯來。
見她兩手空空,寧香感覺茜雅的臉又漸漸凍上了。
“夫人不必客氣,貴府小姐老婦已經見過,規矩做派都是一等一的,實在無需再學習了。”
竟是要告辭的意思。
這讓蔣夫人頓時摸不到頭腦了。
其實也不怪她一時想不明白。按世家大族的規矩,在教養嬤嬤到家中來與學生見面,提前送上一筆“束脩”,這事情也就有個定論了。相當于教養嬤嬤收了學生。
再闊綽些的人家,若是嬤嬤的禮儀教的好,在送嬤嬤回程的時候,會再備一份厚禮。
像茜雅這般的,的確不多見。
蔣夫人以為事情沒有轉圜的余地了,正懊惱著不該提前把束脩交了出去,這是肉包子打狗的情形啊。
寧香好笑的看著蔣夫人一副吃了屎還不能吐的神情,也沒忽略蔣悅悅面上的不虞。
“茜雅嬤嬤手上這羊脂玉鐲真好看。”寧香故作天真的問道,“是從何處購得的?”
“這里焉有你插嘴的地方?!”蔣悅悅沒想到寧香在雙方正膠著的時候敢插嘴,唯恐茜嬤嬤覺得自己家教不嚴,立即冷聲呵斥。
寧香也順從的跪了下去不發一言。
唯獨蔣夫人腦中靈光一閃,茜雅手上的鐲子分明是姑娘家的東西,她一個半老徐娘戴在身上十分不搭配,可見是誰隨手贈她的。
這羊脂玉鐲價值不菲,斷不是她一個宮婢買得起的,那只可能是教習的哪家小姐給的。
聽說她之前是在京中的人家呆著...
“看來嬤嬤是喜歡玉的,我庫房里頭正巧有一尊佛像,也是羊脂玉的,回頭給嬤嬤把玩。”蔣夫人本來都僵硬的笑臉又燦爛起來。
茜雅見蔣夫人如此上道,也滿意的點點頭:“若是夫人實在不放心,老身就在這兒住些時日,日后出去,也能同官眷人家夸夸蔣小姐的行事做派。”
這事成了。
蔣夫人以為寧香這是誤打誤撞,助了她一回,倒也沒在意,同嬤嬤說了幾句客套話,就把蔣悅悅留在這了。
蔣悅悅卻以為是寧香貿然插嘴,惹得嬤嬤不滿,才讓蔣夫人又搭了佛像。
她也喜歡羊脂玉啊!若不是寧香,母親一定會把那玉佛留著給自己做嫁妝的!誰知就出了這般變故呢。
“你去外頭跪著吧。”蔣悅悅神情冷漠。她就是心里不爽,想懲罰寧香,又不想做惡人,“母親方才看到你失態了,我不得不罰你,莫怪我。”
“是。”寧香早就習以為常,磕了個頭就挪去門口跪著了。
茜雅看都沒看她一眼,只等著蔣悅悅落座,門就緊緊的關上了。
炎炎夏日,午后的太陽曬人的緊。寧香跪在四方的天井中央,頂著烈日暴曬。片刻嘴唇就干裂了。
路過的小丫頭都指指點點的,因她面生,也不是那么多人認識她,自然就有了議論的話題。
“這是哪個院子的丫頭,這么慘?”
“可不是,大夫人都沒這般懲戒過我們呢。”
“這不是大小姐院子里的寧香嗎?”
“大小姐竟這般心狠?”
一個時辰的時間,輿論漸漸發酵,這也正是寧香想要見到的結果。余光瞥見門外圍觀的婢仆越來越多,寧香悄悄勾了勾嘴角。
蔣悅悅,看你這次怎么描補。
寧香把眼閉緊,頭一歪就倒在了地上,她是真的撐不住了。
人群中一陣驚呼,引來了蔣夫人,連著碧兒、玲兒、沛嬤嬤也一同來了。
見到這場景,蔣夫人瞳孔微縮,對蔣悅悅生出一絲不滿來,卻也只能盡力維護她的顏面。
“玲兒,將她送去府醫那,再到我這支些銀子,這丫頭太瘦弱了,得買些補品。”
蔣夫人面上心疼不已,圍觀的奴婢們都自覺讓開了路。心里都念大夫人的善良寬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