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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溝里的船

第3章 欺人太甚

陰溝里的船 恰是一朵水蓮 3132 2019-12-04 13:18:37

  回到家里,原先那個雕花衣柜被換成了一個黑不溜秋的上下翻蓋柜子,夏有金質(zhì)問看家的老母親是誰做的?林母支支吾吾指著中門,夏有金會意,從中門一腳踩過去,一堆稻谷橫在面前,她心里暗罵,過道里堆稻谷,這不擺明了不歡迎我們家來林建明家嗎?夏有金退了回來,想要咽下這口氣又不甘心,林建國搖搖頭,“算了,他們喜歡那柜子就讓給他們,這個柜子比那個還能多裝點東西,她娘,你也忍忍得了,別自家人傷了和氣!”

  自從分家以來,夏有金忍氣吞聲的性格有所改善,不像從前在大家庭里有婆婆壓著,放開手腳做事就是麻利,除了男人天生暴脾氣難收拾,很多情況下,里里外外都是夏有金一個人張羅。

  宋太英她還想霸占多少家產(chǎn)才肯罷休?她自家陪嫁了一架雕花木漆床,一個三門大衣柜,外加一些高柜矮柜,按理說一家四口也夠用了,她宋太英就真在乎她夏有金這一個林家祖?zhèn)飨聛淼幕ㄒ鹿窳耍?p>  夏有金看著這個黑不溜的木柜子,心里著實窩火,就算你要,也不能趁他們不在家調(diào)換吧?

  “她這是偷!”夏有金將手貼在胸脯上氣憤不已。

  “我的祖宗,你小點聲吧?”林母趕緊相勸。

  對這個是非黑白不分的婆婆,夏有金算是看清楚她的本來面目了,她就是一個欺軟怕硬的主,說什么為她好。還不是畏懼宋太英強勢不敢惹。現(xiàn)在家都分了這么久了,還這么沒道理地一味讓著她,她夏有金不服這口氣!

  “大哥,你們剛回家沒吃上飽飯跟兄弟說一聲就是了,也用不著偷我家的谷子啊?”隨著吱嘎一聲開門的聲音,林建明從后門一腳跨進(jìn)屋子,黑著一張臉,低聲說道。

  夏有金還沒想到怎么找宋太英當(dāng)面理論,沒想到人家到先找上門來了。

  “她叔,你說話說好聽點?什么偷?偷你什么了?”夏有金今天是真憋屈,也不管他們男人有這沒這面子問題啦。

  林建國一改往常護(hù)著弟弟,黑臉瞪著林建明,夏有金意外林建國沒有像往常一樣呵斥她。

  林母急忙攔著林建明,“建明這是怎么回事啊?”

  后門吱嘎一聲,宋太英沒請自來,輕手輕腳,輕聲輕氣。

  “媽,我們放在過道的谷子有一個腳印,準(zhǔn)是你們舀我家稻谷踩的腳印呀?”

  夏有金一口老血從胸膛直沖腦頂,“誰偷你谷子了?我家還缺你那二兩谷子?明明是你們偷了我的花衣柜,真是惡人先告狀!”

  “別鬧了!”林建國一聲吼,大家立即禁聲,“你那腳印是剛剛有金過來找你們踩的,不要說偷這么難聽的話,那花衣柜調(diào)都調(diào)了,就算了,下回再要調(diào)什么東西,老三你還是跟我商量商量?”

  林建明和宋太英相互看了一眼,鼻子哼了兩下,用那種算了饒過你們的眼神,趾高氣昂地從夏有金眼皮子底下走過。

  夏有金嗚嗚地哭了,她受過的委屈很多,但她受不了這樣子的委屈,被調(diào)換了東西,還差點被賴成賊,這事就這樣算了?

  “不算了,又能怎樣,他們是我們的家人,這家丑不可外揚,我們也沒有多大損失,算了吧,以后我們自己也做一套家具!”

  “算了算了,什么都算了,人家都欺負(fù)在頭上了,還這么算了,你真是氣死我了!”夏有金頭也不回一頭扎進(jìn)用籬笆墻隔出來的臥室。

  林母吐舌頭,趕緊小腳跑到林建國面前,“這十天半月不見,她長本事了?”

  林建國沒有理睬她,“以后別不經(jīng)過我的允許就作主了。”

  林母見自討沒趣,灰溜溜地開門回屋。

  “娘,你別急著走,這么說,五妹那日子是定好了?”

  “當(dāng)然,媒婆、老劉家都算過了,七月初十這天黃道節(jié)日,兩家都旺著呢!”

  林建國沒有吭聲,這個家,早已經(jīng)不受自己控制了,弟弟妹妹們已經(jīng)分開單過了,跟他林建國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他的代課教師的資格也沒了,他找了公社領(lǐng)導(dǎo),人家答復(fù)的是學(xué)校另外聘請了代課老師,為了安慰他,讓他暫時回家等著,看今后有什么合適的崗位再通知他。林建國在徹底認(rèn)清發(fā)生的這些事情以后,反而感到釋然了。

  七月初十這一天,林家擺了宴席,五妹如約坐上花轎。在嗩吶的吹吹打打中,送親的隊伍除了林母和癱子沒在送親隊伍中,還有夏有金也沒在受邀之列,到并不是她不想去。許多年以后,夏有金每每想起來心里就不痛快!作為娘家人,她是長嫂,是最有資格送親的,被剝奪送親的理由是她的出生不好,因為她沒有娘家,第一胎生的又是一個女兒,而且,女兒的病情還這么不穩(wěn)定,已經(jīng)一周歲了,人家三個月翻身,六個月能坐,七個月會爬,一周歲不會走路至少也能爬得飛快吧?可林立珍看起來瘦瘦小小的,比她小兩個月的林立麗,看起來都比她還大。

  自從從縣里回來,在夏有金忙里偷閑的護(hù)理下,林立珍雖然退燒了,但總體來說,手眼協(xié)調(diào)方面不夠靈活,整天悶悶的,假如給奶奶帶的話,就會扯驚風(fēng)一般大叫,無奈,夏有金只好用背帶把林立珍綁在背上干活。

  “他家孩子這到死不活的樣子喲,都是報應(yīng),大人缺德事做多了!”

  夏有金聽到宋太英跟鄰居閑聊,這話像針一樣錐著她的心,她沒敢跳出去指責(zé)謾罵,她跪在地上,哭著求老天,恨老天不公平,她從小失去父母,老天爺不可憐就算了,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她遭受無休止的磨難?日子已經(jīng)過得這么凄慘了,她夏有金到底做錯什么了?到底哪里得罪了老天爺啊?

  “就因為我的命不好,我總是觸人霉頭,所以,我不配!”夏有金喃喃自語,她不配過美好的人生,她沒資格得到更好的,所以她只能忍,唯有忍,她才可能一直過下去。這樣的信念讓夏有金獨自支撐了許多年。哪怕在她老年以后,她的一些習(xí)慣也總是伴其左右。

  一個活在陰溝里的人,是沒有資格談得到。在經(jīng)受生活錘打的過程中,夏有金不得不向命運屈服。

  她想起嫁給林建國的初衷,想起了可憐的母親未能吃下一口飽飯就咽氣的情景,昏暗中,仿佛在遙遠(yuǎn)的地方還有一絲火光在搖曳,雖然不甚明亮,但明顯是看到光了。

  她怎么能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呢?

  宋太英正是因為娘家有三個哥哥,所以她的腰桿才挺得那么直,經(jīng)常無中生有。所以她才敢把她這個大嫂不放在眼里,連起碼的尊重都沒有,不光是宋太英,她的婆婆,她的小叔子、小姑子,甚至那么小的林立軍,又有哪個將她放在眼里?

  痛定思痛,夏有金決定給舅舅寫信,雖然她不認(rèn)識字,但無論如何,她要讓林建國幫這個忙。

  早在夏有金十二、三歲的時候,她曾經(jīng)在收養(yǎng)的家庭央求別人給她舅舅寫信,但很多人畏懼那收養(yǎng)的人家,認(rèn)識字的人也沒幾個,可大家都不敢接這燙手山芋的活,沒辦法,小小的夏有金只好請臨時來村里的工作人員幫忙寫信。

  沒想到,舅舅還真回信了,還讓她照相片過去,夏有金清楚地記得她照相的情景,她穿了一件平生最拿得出手的一件燈芯絨上衣,準(zhǔn)備照相的時候,她還手忙腳亂地將內(nèi)里那些破舊布塊往新衣服里面塞。

  衣服和照相花了她半年偷賣淘米水的全部收入,那可是一分一分地存起來的啊!可是,想要見到親人的迫切心情,讓她無暇顧及其他。

  后來,舅舅回信讓她去找他。

  可她還只是一個孩子呀?一個不認(rèn)識字的孩子,而且,去省城有多遠(yuǎn),夏有金根本不知道,她只知道養(yǎng)父母知道她偷偷給舅舅寫信以后,用非常嚴(yán)厲的口吻批評她,他們說,去省城的路比天邊還遠(yuǎn)。哪怕是夏有金這一輩子不吃不喝也賺不夠去省城的錢,要不然,為啥她舅舅不把路費錢匯給她?

  小小年紀(jì)的夏有金聽起來覺得是那個理,尋找素昧蒙面的舅舅這件事情就這樣暫時擱淺了。

  人在絕望的時候,在電光火石間,是會滋生出一些飄渺的想象,以前是因為年紀(jì)小又沒本事,所以不敢有找舅舅的念頭,如今,她已經(jīng)長大了,她已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不是大人們隨便唬弄就能蒙混過去了的孩子了,既然舅舅肯與她通信,就證明在她的生命中,有親舅舅這樣一個人,那不是虛幻的,而是實實在在存在于她的生命中,既然舅舅讓她去找他,那她為什么要放棄這個機會呢?只是可惜歲月蹉跎,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四、五年過去了,也許舅舅還在原來的地方,也許舅舅也在急切地盼望她。

  從絕望中蹦出的希望,讓夏有金興奮不已,從現(xiàn)在起,開始存夠路費,去省城需要多少路費?一定要很多很多吧?不管夠不夠,她給自己定了年底一定要去親舅舅那里的計劃。

  當(dāng)夏有金把想法告訴林建國時。林建國滿口答應(yīng),即便是失去了代課教師的資格,憑他一個勞動力,到年底,省吃儉用應(yīng)該可以存夠路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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