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累！
這是入夜后，羅格躺在床鋪上最大的想法。
今日這一天，大概是羅格這一兩年來最疲憊的一次了。
這種疲憊，并非是肉體上的疲憊，而是精神上的。
不得不說，維克多主任確實是位非常健談的人。
不管是在去哪里的路上，他總能扯出非常多的話題，而更要命的是，與羅格同行的彼得，亦是一位優秀的談話者，總能接上維克多主任的話題，并引出更多的話語。
這卻是讓羅格為難了，他必須時刻保持精神集中，比較認真地去聽兩人的談話，應付維克多主任時不時拋過來的問話，并且他還得在記憶這些談話的同時，留心觀察一路看到的各種房間與細節，并記憶起來。
再加上他才剛上完一節頗為‘洗腦’的人生課程，都還未緩過勁來，便再加將精神繃緊，兩相之下，想不疲倦都難。
好在現在終于有些許喘息的時間。
入夜之后，維克多主任便領著羅格和彼得去了宿舍，即‘安利’大樓隔壁的舊樓。
宿舍內一共有四人，除了羅格和彼得外的另外兩人，似乎都已經是‘安利’組織的會員，不過都是初級會員，也就是只交了會員費的成員。
僅憑這點，就注定了羅格無法好好休息，只能稍作喘息。
宿舍的隔音效果很差，即便羅格是躺在最里側，也依舊能聽到房門外傳來的吵鬧聲，似乎是一大群人這一層最外的空曠客廳打牌喝酒？總而言之吵吵鬧鬧，惹人心煩。
對于向來喜歡安靜的羅格來說，這種嗓音更是給他相當疲倦的精神澆上熱油，加劇燃燒。
“羅格，走，咱一起出去喝幾杯。”一名宿友走了過來，熱情地邀請羅格。
“不，補了。我……有點累，等彼得洗完澡出來后，我準備洗完就睡覺休息了。”羅格露出尷尬的笑容，以疲倦的語氣回絕道。
“嗯……這樣嗎？”那名宿友上下打量著羅格，沉吟猶豫了幾秒，而后點點頭道：“那，那你好好休息吧。”
那名宿友邁著遲疑的腳步走了出去，臨走時卻是連門都沒有關，于是外面的喧鬧更加肆無忌憚地侵襲羅格的雙耳。
羅格躺在床上，看著那名宿友離開，他閉上眼睛，在噪音環繞中默默思考。
方才那位宿友，無論是被拒絕時的意外，亦或是離開時的遲疑，都表明了其行為的不自然。對方之所以會來邀請自己，很可能并非出于禮貌亦或善意，而是預想的安排？
但目的是什么？
砰。
輕微的開門聲響起，洗浴完的彼得裹著毛巾走了出來。
羅格輕呼口氣，翻身坐了起來，便要準備進到洗浴室里。
“等等。”忽然，彼得叫住了羅格，他掃了眼宿舍，卻是先問道：“其他人呢？”
“啊他們，他們出去參加樓層的聚會了。”羅格裝作勞累地右手叉腰，但實際手指已暗中扣著被藏在衣服間的細針，隨手都能將其抽出。
這是最隱蔽同時也是最容易帶進來的武器。
“你要想去的話，出門右轉，盡頭的空地就是他們聚會的地方。”羅格說道：“我們就是從那里進來的。”
“哈哈，這就不必了，雖然似乎能收集到些情報，不過今天我已經很累了，再去摻和，就真的沒法好好休息了。”彼得此時雖然是在笑，卻不是白日時那種熱情洋溢的笑容，而是微笑，輕松寫意的微笑。
“你，在說什么？”羅格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但他的心中已經警惕到了極點。
當有人在你面前露出他人所不知的一面，那你就必須小心了，要么他把你當做至交好友，要么就是他準備干掉你。
而如果那個人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那后者的可能性往往更大。
“不用裝了。”彼得側頭看向并未關上的宿舍門，他隨意走到門口，敲了敲門，似乎也發現了這門隔音效果不行，于是聳聳肩，隨手將門關上。
“你是賽維拉警方派來的吧。”這一次，彼得壓低了聲音，神秘笑道。
“你……說什么？什么警方？”羅格后退兩步，一臉懵逼疑惑反問道：“你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凈說些亂七八糟的話來。”
“我在進入這里前的那幾天，一直都蹲在警局附近。”彼得并沒有回答，他看向宿舍門，而后側頭看向羅格笑道：“你是第三天進入了警局，然后第五天偽造好身份后，就主動應聘了‘安利’組織的工作對吧。”
“和我猜的一樣，賽維拉官方也不放心這個組織，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安排。”彼得露出思索的神情，低聲道：“不過當時帶著你進去的，似乎還是個教士，莫非教會也注意到這個組織了？莫非這并不是普通的詐騙組織？”
他說到這里，不由兩眼泛光，興奮地低聲笑道：“誒嘿嘿，這可是個大新聞啊！這一趟來值了！”
“……”羅格默默看著彼得獨自愉悅，他嘴唇微動，壓低聲音冷靜道：“記者？”
“在！”彼得打了個響指，向著羅格微微躬身道：“重新認識下吧，彼得·帕克，貝爾文特的特約記者，來賽維拉城尋找大新聞。”
“大，大新聞？”羅格眼角微抽，倍感無言：“就因為這個，你就大老遠地從貝爾文特跑到賽維拉來？”
這兩個城市，可是在不同的行省啊，雖然恰好都處于行省邊緣，但即便如此，做火車也得轉乘多個站點，花上接近半個月的時間啊。
“沒辦法，都是為了生活嘛。”彼得聳聳肩道：“你要知道，光是貝爾文特，就有二十多家報社，本地的新聞報道已經出現了重疊的狀況，哪怕是哪家的狗生了三只小貓這種小事，也至少會登上十幾家報社的報紙上。”
狗生了貓……這種事情怎么聽也不是小事吧？羅格汗顏，卻不由疑惑道：“賽維拉城離你們那么遠，這里發生的事件，難道你們那邊的人也會在意？”
“羅格，我的朋友。”彼得卻是笑著道：“你要知道，現代的人們看報紙，絕大部分的時間不是去了解什么時事，更多地只是在打發時間罷了。”
“對于他們來說，只要不是發生在身邊的事情，不是會影響到自己利益的事情，哪怕是戰爭，那也不過是打發時間的談資罷了。”
“而且啊，賽維拉城只是個小城市，報道這里的負面事件，反正是種優勢。”
彼得撓撓頭苦惱道：“如果我報道貝爾文特本地的案件，那首先得通過行政廳的審查，得到許可，寫出來的稿件也必須再一次檢查，一旦出了問題，牽連報社是小，毀了我的職業生涯才是大問題。”
“而報道賽維拉城的案件就不同了，只要不涉及到希恩王國，那基本沒什么限制，甚至我可以再潤色下，通過賽維拉城的負面事件，來襯托貝爾文特的和平繁華，說不定還能讓上頭愉悅，混到個好名聲。”彼得對著羅格攤手笑道：“你看，這不就是有利無害嗎？”
“賽維拉城是我的故鄉。”羅格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
“啊呀，抱歉抱歉，一時興起了。”彼得聳聳肩，發出了毫無誠意的聲音，而后他雙手環抱胸前，掃了眼宿舍門口，繼而說道：“現在我們算是坦誠相待了，所以接下來談下正事——我們合作吧。”
“什么意思？”羅格皺眉問道。
“你應該是身負了任務進來，要收集某些方面的情報。”彼得邊想邊說道：“我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來幫助你，無論你想要哪方面的情報，進行哪些合作，只要沒有生命危險，我都可以配合你行動。”
羅格挑眉，若是能得到對方的全力幫助，也不失為一大助力，只要這名記者先生確實挺能套話的。
“那么，代價是什么？”羅格直視彼得，沉聲說道。
“噗嗤。”然而，彼得聽到這話后，本來還算認真的神情忽然繃不住了，他掩嘴一笑，見羅格一臉疑惑地看著，擺擺手道：“抱歉，想了個搞笑的梗。”
“梗？那是什么東西？”羅格思索了下，不太能理解對方的意思。
“……”彼得聞言卻是愣住，他看了羅格好一會，隱約間羅格似乎捕捉到了對方一閃而逝的失望情緒，但那似乎又是自己的錯覺？
“代價，就是這次新聞報道。”彼得似乎緩了過來，眨巴眼睛道：“我需要你們提供給我，關于這個事件的詳細資料，如果可能的話，最好還能安排一場采訪。你可以放心，我不會摸黑賽維拉城的，我可是入職一年的老司機，什么該寫什么不該寫，還是清楚的。”
“老司機又是什么意思？有點耳熟但是沒想起來，是貝爾文特的方言嗎？”羅格腦海里最先思考的卻是對方的‘胡言亂語’，而后才是條件。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羅格搖搖頭，沒有糊弄的打算：“我最多只能事后幫你說幾句好話而已。”
“嗯，這樣也行。”出于意料的是，彼得卻并沒有任何失望或惱怒，而是點點頭道：“我也知道你沒這個權力，如果你一口答應了，那我反倒需要小心。”
“不如這樣吧，我配合你行動，但你也需要幫我收集些資料。”彼得微笑道：“既然有教會介入，我相信你手里一定有幾樣不錯的記錄道具，比如留影石，留聲石之類的。”
“……”羅格沒有回答，雖然是被對方說中了，但他可不想大大咧咧地承認。
“事后不敏感的資料情報，你就給我瀏覽一遍，至于官方那邊，你幫我說幾句好話，剩下的我會自己想辦法爭取。”彼得卻是繼續說道：“如何？”
“……好。”羅格沉默幾秒，考慮了下對方的提議，以及雙方的處境，于是果斷答應了下來。
“嗯，答應得這么干脆，果然是有記錄用的超凡道具嗎。”彼得卻是頷首低語道。
“！！”羅格后知后覺，不由輕按胸口，為自己的大意自責。
“好了，那你就在這好好休息吧。”好在彼得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說下去，他擺擺手，穿好衣服，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我跟他們套些話，如果有發現，事后再想你匯報咯。”彼得打開門，回頭看向羅格，輕揮手指道：“那么，預祝我們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