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出淤泥而不染的只是蓮花
后安此去便是一整個下午。
桃林里那位坐立難安的大人不知起身坐下來回走動了多少次。
終于見到后安的翩翩身影,鐘離恒卻又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假裝不在意。
“怎去了這么久?”
后安端正坐下,飲了口王爺一直為他續著的熱茶,徐徐說道:“和栩都沒與你知會嗎?我怎發現他一直在暗處觀察?”
可怕不過最了解自己的摯友,就算和栩武功再高強,也會因為鐘離恒被太過了解而暴露。
心思已然被看穿,鐘離恒也不再刻意掩飾,直鬧情緒指責后安假公濟私,“我讓你抓她現型,你們怎么還拜上師了?”
后安搖了搖頭,認真反問道:“她并非會巫術,我如何讓她現形?”
“那也與拜師無關!”
后安不以為的放下手中的茶杯,為自己緩緩斟了杯茶“適才我以教她握筆為由,把過她的脈象,也查看了她的手心,穆月歌體質虛寒,應適當調氣補血,如何照顧畏寒體質的女子,王爺恐怕比我這醫仙弟子了解的更清楚。”除了這些,對巫師多有了解的后安真沒有看出她是一個會使用將兩人痛楚相連這等高等巫術的人,她甚至連最低等的巫術都不會。
后安幾乎肯定王爺身上那些奇怪現象并不是她所為,而是另有其人。
“想都別想,后安你不準再見她,保不準哪天她也會對你下咒,讓你完全替她說話。”
這火燒眉毛的樣子,并不是常日里的那個處之泰然的王爺,后安輕撐著下巴,好奇的看著他百般激動又強制壓抑自己的模樣,“王爺,她的確沒有作為一個巫師的任何痕跡。今日與她相見,我反倒覺著她是個挺單純的小姑娘,她竟會因為對我說了個小謊而感到愧疚。”
后安的措辭讓鐘離恒感到極為震愕,她會因一個小小的謊言而感到愧疚?
不可能,這簡直天大的笑話,鐘離恒為此忍不住失笑,“她就是個撒謊精!說謊成性!張口就來!什么愧疚,什么單純,全都是她裝出來的。”
回想那日在客棧,她的種種謊話,因為失眠?因為喜歡?都是假的,全都是用來誆騙他,以掩蓋自己的罪行。
“王爺只是想趕走她吧?”后安正襟危坐,坦言向鐘離恒問到。
鐘離恒撇了一眼后安,溫和的他竟露出一本正經的嚴肅樣子來。
他知道,后安對他質問是認真的,不是想要聽他宣泄,也不是想要聽他辯解,“對,這樁親事本就不是我自愿的,我不需要什么王妃來照顧,更不需要隸國的女人來照顧。”
多年的摯友,讓后安足夠了解鐘離恒。
他并非是個冷淡薄情之人,喜歡他的女人千千萬,他雖未對任何女子有過傾心,卻也不曾這樣排斥與苛責,即是拒絕也是委婉相告極知分寸。
這些年來大王爺勢力的種種下難,不得不讓他學會做一個有心機城府的王爺,一個事事謹慎的皇子,一個隨時面臨死亡的男人。
他不斷周轉在生與死,權與利的爭斗中。
只因身為皇子,即使不想,他也必須接受皇權勢力的斗爭,每天活在勾心斗角與陰謀算計里。
“我與她不過一面之緣,并不能斷定她是否是隸國的細作,若她不是卻受到如此待遇也太可憐了,出身丞相家的女兒,這非她所選,千里嫁夫,更非她所選,即使王爺不喜歡她,處處提防她,將一個嫁你為妻的姑娘像囚犯一樣的關在角落,非君子所為。倘若她是,王爺為何不多給些自由,也好讓她自己暴露馬腳,如此一來有了證據,王爺想要趕她走的心愿也就了了。”
“和栩!”
“王爺...”
“你親自去接那位會催眠術的人,盡快讓他到王府來,我一定要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只要我想起來了,她也沒有機會在我面前說謊,我也不必再看見她心煩了。”
“是。”
—
伴著月色用晚膳,是月歌一天之中最為享受的時刻。
只是今天的她像中了毒似的,把筷子也能當毛筆拿,飯也不好好吃,只想著怎么練手。
“小姐,你說那個方后安,會不會是王爺派來打探你的人,就像徐姑..那樣?”在后安出現之前,這個問題一直是兩人禁談的話題,甚至是月歌想要遺忘的事情。
正在興頭上的月歌,臉色暗沉下來,與天色合一,嘴里似有似無的咀嚼了兩下,“我不想再像之前那樣,去絞盡腦汁陪他斗法了,那樣的我真的很累,就算后安是他派來的人,那又怎樣?我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只想好好做一個普通人,我討厭懷疑這個猜忌那個的生活。”
讓月歌不開心,是南枝提出疑問前已想到的,但是從離開丞相府的那天起,她們倆的生死就已經綁在了一起,榮辱與共,月歌做的每一個決定都不應該只想著自己,她不能就這么任由她一意孤行,“我知道你不喜歡,也一直沒有再提起,但你明白的,即使我們不找麻煩,麻煩也會找上我們的,你一味的逃避根本不是辦法。”
“南枝你要我面對什么呢?無休無止的算計嗎?我本不是一個復雜的人,也不想做一個滿腦子都是猜忌的人。”
“我們身邊就是一個復雜的環境,你不做一個復雜的人,就可能會死掉,你死了你姐姐怎么辦?她還期盼著等你回去。”
“迄今為止,他并沒有想要殺我,他只是想把我從王府趕走而已。”
“你把所有事都想的太簡單了,我說過帝王家是沒有感情的,只要你的死可以為他們換來權利地位,他們甚至會毫不憐惜的將你生吞活剝。”
“把一切想的太復雜只會讓我覺得更痛苦,我是一個凡人,一個想普普通通生活下去的凡人。”
“我也不愿后安是帶著目的來的,可你細想一下,王爺把你藏的這么深,他是要多湊巧才能走到這個地方來?況且院外一直有徐姑的人把守,他是怎么做到無人阻攔進來的?”
月歌沒有接話。
南枝再次緊逼,“你心里也很清楚,只是你不愿承認罷了。”
“那又如何?我沒有做過傷害鐘離恒的事情,隨他怎么打探我,沒做過的事就是問心無愧,我只想跟后安好好學畫而已。”
爭吵戛然而止。
片刻的寧靜后,是南枝失望的道歉:“對不起,是我想的不周,讓你反感了,好好學畫吧。”
一味的激烈爭吵下去,就會說出傷人的話語,南枝放下碗筷的同時也閉上了嘴。
兩人靜靜的坐在桌前,好像約好的,誰也沒有多說什么。
一向很能吃的月歌今天也沒了食欲,筷子握在手里遲遲沒有再動。
許久,南枝才默默起身,收拾著桌上還沒怎么吃的葷素。眼淚順流而下,卻是沒做發出一點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