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柔弱的從窗戶透進，卻被屋內的燈光掩蓋，窗戶上數不清的小蟲賣力的沖撞著玻璃，他們不知道的是，即使放它們進來，也沒有食物。

　　李雪儒與王博的交談一直持續到半夜，起初李雪儒傾聽屬于少年的煩惱，后來李雪儒道出成人的和解。

　　王博的家在一個偏遠山村，就連名字“齊家油坊”也帶著濃重的年代氣息。幾輩人都以種田為生，一年到頭去了開支花銷、還錢投資，基本沒什么剩余。小時他還是家里的驕傲，每年都能考雙百，但上了初中就變了。他開始跟不上課程，尤其英語，又去不起補習班。只能埋頭苦學，一連三年，終于以不錯的成績考上了高中，卻怎么也沒想到，跟剛上初中時一樣。即使實在縣里最差的學校最差的班級，王博也只能處于中游。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是頭，他累了。他開始怪父母，為什么先天就要比別人差這么多。為什么自己省吃儉用家里還是不能有些存款，能讓自己補補課。為什么自己怎么努力都只能當末流，他看不到一點兒希望。

　　所以他與城里孩子廝混，一起逃課上網，省下的錢不再拿回家里，考試成績不在沾沾自喜。甚至他想逃離，想被開除。

　　李雪儒聽后只得嘆息，他拯救不了天下人的物質問題，但他想試試改變王博的心態。

　　“有些事兒是不可改變的，比如出身父母。但有些事兒是可以改變的，比如你。我們的成就就像一次方程式，定量是其他不可改變的條件，最大的變量就是自己。即使其他條件是一，如果自己這個變量足夠大的話，最后的等數也不會低。”

　　“我相信他們在盡全力培養你了，但也許他們的人生經歷了些挫折，只能維持到現在的狀況。而作為家庭的一份子，你愿意幫他們擺脫現在的狀況么？”

　　見王博點頭，李雪儒繼續說“我理解你的累，你的累來源與壓力、負擔。但我們負重前行，再前行，不只是因為不動就要餓死，還有前面那束光的美好。我們希望與我們一起到那片光下的有自己的父母。”

　　“當然，你在前行的時候，不時的要抬頭看看，也許有什么其它的方式，能讓你輕松一些。而且當你再看時，會感覺前路也許不那么遙遠。”

　　.......

　　這一夜王博做了個美夢，他夢見他把大包小裹裝在了爬犁上，自己推著爬犁在冰面上飛奔。

　　第二天，王博對李雪儒說，希望李雪儒在課堂上講王博的事兒，他想受到侮辱，他想牢記痛苦，他要自己在十年后還清楚的記得這份鞭策。

　　李雪儒只笑了笑，這當真是少年的思想，奇怪又熾烈，不留余地。

　　花費了一上午，李雪儒才整理完今天課程內容，他并沒有打算講王博的事兒，優點雖然有，但缺點也很明顯。事往絕路走然后再絕地反彈并不是他喜歡的方式。

　　午飯依舊是雞肉燉土豆等老三樣，雖說味道不錯，但就幾樣調換著吃也總會吃膩的，偶爾李雪儒也會出學校吃點兒不一樣的。

　　轉眼政治課已經上了十分中，在王博的忐忑的目光下，李雪儒終于開口講起課本外的知識。

　　“今天我給大家講自我定位的重要性。”李雪儒合起政治課本。

　　“自我定位需要一個清晰的自我認知，包括優點，缺點，世界觀，價值觀，對事物的看待在什么層次等等。一個精確的自我定位，能清楚的知道夢想與自己的距離，明確自己的不足，可以大致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什么樣的。那么就可以補足自己所缺，成為更好更重要的人。”

　　“比如你想讓一個人喜歡你，但他喜歡有才的人，可你對自己認知不足，明明沒有那天分，即使拼命努力，你也只能成為一個他不討厭的人。而如果你對自己有足夠認知，知道自己可能不夠有才，但你有幽默細胞，經過努力你成為了一個非常幽默的人，也會吸引他喜歡上你。”李雪儒說完，留給學生一些吸收的時間。

　　來回踱一會兒步，李雪儒接著話題說“自我認知是非常重要的，人貴在自知，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生活中也是如此，自知便能自信，大家也知道自信能帶來多少好處。自知能使我們清楚的擺正自己的位置，可以更好的、更明確的、更效率的處理事件。”

　　“好了，剩下的時間留給你們各自討論，如果有實在不清楚自己的，可以求助同學，不用不好意思，要正視自己，也正視他人。當然別太大聲。”講完，李雪儒喝了口水，看了下王博。

　　王博此時的表情有些糾結，有些解脫，也有些坐立不安。

　　開始討論后，慢慢課堂有些鬧哄哄起來，可能也有借機聊天的，但李雪儒不擔心，如果有人影響別人成長，那么這個人必定不會被人喜歡，當他終有一天發現的時候，他也會選擇成長的。

　　下課后，王博追到李雪儒，問了句“為什么？”

　　李雪儒拍拍他的肩膀說“放心，有我呢。”

　　王博笑了，笑得很開心，笑得很靦腆。

　　李雪儒越來越喜歡這幫學生了，不是那種完成目標的那種喜歡，是真的喜歡，他能從這幫學生身上找到自己高中同學的影子，就好像穿越了一樣，不過自己成了老師。

　　依舊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下班，雖然在辦公室時，周圍都是人，可李雪儒還是感覺空蕩蕩的，自己就像突兀的出現在辦公室一樣，與其他老師交談也似有另一個人在控制著自己。可是這一切李雪儒都掩飾得很好，在其他人眼里，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代課老師。

　　路過被尿黃的石頭，李雪儒才松開捂住口鼻的手，這塊兒石頭就像掛了公共廁所的牌子一樣，半夜總有路過的司機在此方便。回到公寓，李雪如又有點享受孤獨，不像在辦公室里的吵鬧，也不用奉承誰，只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也許這樣的生活會持續很久，那么我會好好的享受的。李雪儒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