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小義聽說張大成去了邊疆，心里多少有點不高興，說他去那么遠的地方，再見面還不知道猴年馬月呢！
我在村里待了很長時間，還好，也不算無聊，畢竟還有樊書金和楊軍華。如果是寫小說或者寫電影劇本，樊書金的故事應該是這樣的：他從小就與眾不同，表現出了做飯的天賦，并樹立了崇高的理想，初中二年級沒有讀完就去追尋夢想，在學藝期間受盡苦難、折磨，還受到女服務員的羞辱，但他始終堅持自己的夢想，跌倒了爬起來，歷經挫折，最后研制出一種獨特秘方，女服務員對他產生了仰慕之情。在參加美食爭霸賽中，利用自己的智慧粉碎對手的陰謀，過關斬將，最終摘得“食神”桂冠，并當場宣布與女服務員結婚。這個故事很完美吧，如果再加上一些色情的東西必然更吸引人。
但事實上，樊書金的故事是這樣的：他從小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喜歡做飯，但卻樹立了崇高的理想，初中二年級沒有讀完就去追尋夢想，在學藝期間受盡苦難、折磨，還受到女服務員的羞辱，但他跌倒之后就沒有再爬起來，放棄了當初的夢想，最終選擇加入了服裝行業……。
沒錯，這才是真實的故事。樊書金說他不想當廚師了，他要到鎮上去開一家服裝店。
樊書金從古城回到家之后，把在首都的經歷告訴了他的父親樊老師，樊老師心疼不已，但也感慨這孩子當初為了追求廚師夢，竟然輟了學，現在又半途而廢，唉，不爭氣啊。想當初，他們約定路是自己選的，成功與否都怨不得別人，實際上哪有父親不心疼孩子的？便對樊書金說：“你現在還年輕，以后的路還長著呢，擺在你面前的還有兩條路：一是到縣城繼續學廚藝，這些我都可以托關系，到縣城最好的飯店、跟著最好的廚師；第二就是做點小生意，像楊軍華那樣，現在家里還有點積蓄，支持你再拼一把。”
樊書金對學廚藝失去了信心，不想再重操舊業，便選擇了做生意。那個時候，鄉鎮經濟正繁榮發展，年輕人有錢，消費能力很強，而那些年老的人，有了孩子的支撐或者自己打點零工也有不低的收入。但是，樊書金做什么呢？優先考慮的就是衣食住行，衣服利潤高，沒有多大的技術含量，而且自己穿的衣服也很時尚，對服裝懂一點，至于其他的，比如“食”，若開飯店，他的水平還差了一點，“住”和“行”投資太大。
樊老師還提到過“子承父業”，想讓樊書金學獸醫，后來就放棄這個想法了，記得去年年底，他曾為了了解樊書金的事情來找過我，我們聊了一會，他對獸醫這一行充滿了危機感，他說：“當初，我選擇做獸醫，就是因為看到了農村養殖，誰能想到咱們農村發展那么快呢！現在老百姓吃穿不愁了，就不會再想種糧食了，還是打工掙錢哪，要是農村人都出去打工了，那誰還養雞鴨豬羊牛啊，他們要是不養了，那我就失業嘍。再說，即使不出去打工，養這些玩意也掙不了幾個錢哪，一頭豬，算上豬崽、飼料，辛辛苦苦養三四個月還沒有打幾天工掙得多。我猜啊，以后家庭養這樣牲畜是不行了，肯定要走向規模化養殖，比如養豬場、養雞場、養牛場之類的。我是準備好失業了，就算現在不失業，好日子也沒幾年了。”最后感嘆道：“農村發展快啊，超出了我的想象了。”
樊老師畢竟是有學問的人，看問題還是比較透徹，他這一番話真是讓我有“勝讀十年書”的感覺。無論樊老師能不能看到未來，但他有一個意識，那就是：只有做生意才能賺到錢，打工是賺不到錢的。最后，他還委婉地告訴我：“我從講臺上走下來，你又走了上去，飯碗不重要，飯碗的大小和里面的飯才重要。”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因為去年我上了師范學校，他想告訴我當老師不如做生意掙錢。我說：“我沒有什么本事，這一輩子都‘賺’不了大錢，只能靠雙手‘掙’錢了。”
當初，樊老師之所以沒有阻止樊書金去學廚藝，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樊書金學到廚藝之后，可以開飯店，這也是做生意，如果單純學廚藝，在酒店打一輩子工，估計樊老師也不會愿意。現在，樊書金放棄了當廚師的想法，樊老師雖然罵他沒出息，但是有一點欣慰，這孩子畢竟還是選擇了做生意，而不是外出打工。這就是樊老師的商業思維，其實這種思維也是在就是九十年代后期才形成的，起碼把“樊鵬程”改成“樊書金”的時候還沒有形成，也可能是當了獸醫并獲得了短暫成功之后才有的，因為這些年他確實掙了不少錢，也是支持樊書金做生意的底氣。
說實話，樊書金沒有繼續學廚藝，我和樊小義都感到惋惜，但我們也不敢再亂出什么破建議，樊小義還在深深地自責，說要不是當初我們建議他繼續留在首都，他也不會出事，要是不出事，也不會對學廚藝失去信心！而楊軍華非常贊同樊書金的想法，說：“咱們沒什么學歷，智力的活，人家不要咱，體力活，咱又不愿干，技術活，咱們又學藝不精，只能做點小生意了，自己當老板。趁現在父母還年輕，有能力支持我們，再說咱們的本錢也不大。還有，就是樊書金和我都在鎮上做生意，偶爾還可以在一塊喝點小酒。哎呀呀，掙點小錢、喝點小酒，實在是愜意！”
楊軍華想得是不錯，其實他根本就沒有時間，我早就說過這家伙確實有商業頭腦，我的暑假沒有結束，他已經把鎮上所有飯店的豆腐、黃豆芽、綠豆芽承包了，每天送貨、磨豆腐、做豆芽，忙得不可開交。豆腐楊也很忙，偶爾去幫幫楊軍華，但大多數時間還在我們村附近游蕩，依然是他那吆喝聲，很遠就能聽到。
暑假結束的時候，樊書金去了縣城和省城，說是熟悉行情、了解流行服飾并尋找供貨商。回來之后，便尋找門店、裝修，開業的時候已經是元旦了，據說開業期間生意十分火爆。后來，我給他打了電話，他說：“這輩子就守著這份生意，不折騰了，掙點小錢養家糊口就夠了。”
其實，折騰還是不折騰，時代潮流可能說了才算，在它面前我們根本就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