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馬們眼看著幼馬一個個被可憎的家伙擄走,頓時陷入了狂亂。馬蹄帶著勁風朝狼群踢去。可這種攻擊毫無效用,狼只需閃在母馬旁側,母馬的含怒攻勢只是白費力氣。
這一場混戰并沒有持續很久,母馬作為武器的馬蹄在這場保衛戰里根本毫無對抗之力,等到獵獲的幼馬足夠多時,狼頭便再次發出尖銳的吼叫,這便是撤退的命令。
于是圍繞著母馬奔跑的狼便有序的從樹叢旁斷開,隨后似伶俐的飛燕般沖入叢林深處。如果后方沒有母馬追來,便會繞道從約好的地方會和。
這一聲撤退的命令同樣也讓驅趕公馬的三只狼聽見,立刻以天生的速度迅速逃離,與狼頭會和。
躲在樹林間看戲的三只狼,也在為狼頭高明的戰術癡迷時收到了撤退的命令,只得略有失望的回去。
本來它們希望這場津津有味的戰斗會持續很久,可這場戰斗如鮮美漿果,一霎甘甜后便無味。
“狼頭的主意一個字:妙!”望天在路上贊嘆道,對于這場精彩絕倫的捕獵,它仍在品嘗過后意猶未盡。
似乎觀賞這場好戲后,它所有的不愉也因熱血煙消云散。
“雖然沒有看到同伴的捕獵招數,但想必一定配合的十分有默契。”
它由衷的感慨道,的確,局外之狼看見了只有塵土飛揚,但從旁側隱約看見同伴將獵物叼著一個個送出,也可窺得一二。
“本來,我也應該加入這次絕妙的戰斗。”
傲言顯得有些懊惱,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同伴們捕獵時的矯健灑脫,這份榮耀本應有它,可一失足成千古恨。
“嗨,這次勝利要不是我們拼了命的搜尋,哪能輪到它們立功,說到功勞,我們是最大的。只要狼頭賢明,讓我們恢復正式成員不是空談。”
望天微笑著說道,朝傲言眨了眨眼,傲言微微頷首,裝作什么都沒看見。
它自然沒有注意到這一切,狼頭在它心中樹立的形象又高大一分。
但形象的陰影躲藏著善良與憐憫,也許它在黃土遮眼之時,隱約瞧見了同伴們叼走幼馬的身影。
也許,幼馬眼中的淚還未干涸,它所思念的母親已離它遠去,周圍一切環境都顯得陌生,淚模糊了視線,它似乎看見了曾經的親昵。
好似,那年追逐冰雪的自己。
思緒有點遠了,它從回憶中跋涉而來,路還是曾經的路,狼依舊是談笑風生的狼,所有一切,只有自己不斷改變成長的模樣。
因這一次獵得數量頗為可觀的幼馬,狼頭決定開設慶功宴。當狼群里所有的狼聚集一起為它歡呼時,于巖峰上的青石處歇腳的狼頭終于露出一絲淡淡的笑。
狼頭并沒有收斂笑容,畢竟又取得一次大獲全勝,誰會吝惜來之不易的愉悅?
它讓大家敞開吃,算是犒賞自己這一戰的辛勞。眾狼當然不會客氣,早已大快朵頤,不時發出警告的低吼,以此震懾那些得隴望蜀的狼。
就連狼群里地位最下的這三頭狼,也有幸分到一狼一只幼馬的腿。它見著香氣撲鼻的幼馬腿就在眼前,迫不及待的沖上前去大飽口福。
就在它吃的正歡時,傲言的前爪輕碰望天的身體,望天見著傲言打攪了自己“品嘗”的興致,冷眸間不禁涌起些許不悅。
傲言目光移向上方威風凜凜的狼頭,望天立刻心領神會。趕忙放下之前視若珍寶的馬腿,小心翼翼的朝狼頭靠近。
它們剛臨近峰腳,狼頭便將笑容收斂,畢竟微笑經由它臉上的疤痕裝點,兇狠畢露,令它們不寒而栗。
狼頭一臉云淡風輕,冷冷的說道:“你們兩個廢物,不去享受宴會之樂,到這來玷污興致?”
“回首領,小的有一出好戲,懇請您允許它的開展。”
傲言一改平日的冷傲之氣,眼里塞滿了諂媚,臉上堆滿了笑容,為了能夠早日擺脫這被狼不齒的崗位,到戰斗里揚眉吐氣,它能將尊嚴通通撇開。
“高貴的頭兒,小的為您準備的好戲絕對合您的胃口,也算為這慶功宴平添樂趣。”
望天一直將頭埋在身體下,不敢與之平視,足以顯示出自己的低賤。話語盡是奉承,狼頭的目光依舊沒有投向它們,前方正是火紅的夕陽。
只是望天這如同狗跪舔主人的語氣,讓的狼頭心里頗為舒適。它終于將一分視線施舍給望天和傲言,看著望天因驚懼顫抖的身體,心里涌起淡淡的嘲笑。
“說吧,這好戲該如何演?”
狼頭語氣依舊平淡,但比方才的冰冷溫和了許多。傲天臉上浮現出鬼魅一笑,看來,自己的肥美誘餌已經讓這條大魚上鉤了。
它忙不迭地說:“這出好戲有一個主演者,就是和我們再一起的那個傻蛋…”
傲言將這出好戲朝狼頭簡述了一遍,狼頭沒有絲毫遲疑,便同意這出好戲的上演。有這么精彩的演出,想必也為宴會增添許多歡樂。
傲言和望天不動聲色的回到它的身邊,繼續當做什么都未發生過的樣子,自顧自地肯食起來。現在萬事俱備,只欠狼頭這縷推波助瀾的東風了。
果不其然,宴會才剛剛進行一半,正是夕陽沉巒,殘云倒卷,夜色悄臨之時。一切生靈都似乎被這無際的黑暗吞噬,再沒有一點生機。
狼頭發出強有力的吼聲,示意宴會的停止,它將啃的只剩骨頭的腿放下,回顧后面,偷笑的傲言與望天令它涌起一絲惶恐。
那笑容在夜色籠罩下,顯得詭異邪魅,如同地獄的惡魔降生一般。
“各位成員們,我們能完成這一次非常漂亮的捕殺,至少一半的功勞在于勘察和搜尋獵物的狼上,按照狼規,立功必賞,犯錯必罰。爾等都為狼群效力,理當受獎。”
聽到“受獎”,它興奮的似乎沒從地上一下子蹦到九天,內心的激動傾瀉而出,一直佝僂的身軀終于挺直了脊梁,為了現在,也為了未來。
“所以本首領宣布,將從負責搜尋的狼群里選出兩只調換到正式成員,諸位可有異議?”
狼頭掃視了下方的種群,眸間殺氣顯露,確實,讓這么下賤的狼再次回到狼群里,只會妨礙今后的行動。
但觸及狼頭那愈發冰冷的目光,眾狼雖心有不忿,但依舊無聲默許。
隨著眾狼的默認,狼頭眼中冰寒才減弱了一點,將視線投向旁側的它們,目光意味深長。
“偉大的狼頭,小的認為我和望天擔任這一職務最為合適。”
傲言明白了狼頭的用意,不敢有半分耽擱,馬上主動請纓。狼頭嘴角涌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故作詢問道:“你為何如此肯定?在你身旁的那個家伙一樣有受功的權利。”
狼頭這一問,便成了這場舌戰的導火索,接下來,只要悠閑的觀看小丑們的表演就行。
它心中不詳的預感即將成為現實,傲言為了狼頭的這句話“期待”已久,趕忙說道:
“因為我認同旁邊的這位同伴沒有立功的資格。”
它面不改色的譏諷,就像當初檢點自己所犯的錯誤一般,眼眸沉寂,如同耳畔的微風毫不在意。
望天對這塊唾手可得的肥肉自然不會放棄,它只需從旁協助即可。傲言這話一出,便連忙道:
“至高無上的首領,小的也同意傲言這番說辭。我身旁這位同伴,其實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蠢蛋。”
它就站在望天和傲言中間,自然明白那兩個伶牙俐齒的家伙嘲諷的對象是誰。
可是它依舊對這種突然的轉變抱有僥幸,也許,它們只是開玩笑而已,它前爪在地上用力摩挲,用著低不可聞的語氣為自己澄清:
“你們在說什么,不是我們三個發現了幼馬群,論功行賞也該是我們三人一起受功啊。”
“哼,你是不是耳聾了?剛才狼頭的話你沒聽清楚嘛?”傲言對他這種前后矛盾的言行頓覺可笑。
“什么叫一起?最先察覺氣味的變化是傲言兄弟,最先發現幼馬群的是我,你只是喝了一路的西北風而已。”
望天毫不客氣的出言相譏,頓時引得眾狼哄堂大笑,平日里臉若冰霜的狼頭也忍不住這突如其來的笑意,臉上有了一絲動容。
“你…我們不是朋友么?”
它的臉色逐漸陰沉起來,原本如陽光般開朗,現在也堆滿層層烏云。但它依舊忍住奪目而出的怒火,努力想把這段脆弱的友情挽回。
“呵,朋友?我們很熟么?”望天看都不看它一眼,嘴角上揚到一絲危險的弧度,什么伙伴,都只不過是自己獲取利益的踏板而已。
“不要給自己臉上貼金,做我們的朋友,你有那資格嗎?”
傲言灰色的眼眸閃過一絲輕蔑,毫不客氣的說道。
“原來一開始,我就是被你們利用工具,想想自己多么天真,就這么聽信了你們的花言巧語。”
它怒極反笑,深藍的眼眸已經多了幾滴晶瑩。原來,這就是星星流淚的模樣啊…
“尊敬的首領,您一定要聽聽這家伙的經歷,哈哈,可笑至極。”
傲言望向上方的首領,眼里盡是逢迎,為了這正式成員的位子,它也算是手段盡出了。
“傲言兄所言極是,上次它一邊流淚一邊講述自己笑的抽筋的曾經,還真是個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幼稚啊!”
望天一邊描述,一邊將動作表現在臉上,更是收獲了無數的笑聲。
“來來來,各位聽眾,請聽傲言語。話說它吶真可笑,一生下來會嗷嗷,一天追著雪花跑,掉進冰窟學狗叫。”
望天自然也要唱起雙簧,為宴席再添娛樂:“三月桃花隨風飄,它見獵物在吃草。邁腿剛想往前跑,踩中石子就跌倒。”
“五月暖雨正飄搖,怪罪自己起的早,美美睡上白日覺,悠悠醒來獵完了。”
“七月入秋天顯高,想捕小鹿抓不著,撒腿就沖獵物跑,撞個滿懷惹狼笑。”
“九月丹桂香裊裊,立志得功把狼瞧,意氣風發興致高,掉入陷阱無處逃。”
傲言與望天在談論之時,自己也實在忍不住其中的笑料,勉強說完最后一句,就捂著肚子趴在地上狂笑。
眾狼聽完它的奇葩經歷后,可謂笑態百出。有掩嘴遮笑的,有放聲大笑的,有打滾狂笑的,也有笑容可掬的。
狼頭將往日的矜持全都拋掉,笑的合不攏嘴,疊加在一起的笑聲刺破了夜的岑寂,卻攪了群鳥的安寧。就連星輝,也微微顫動了一下。
整個狼群里,只有它沒有發出作嘔的嘲笑。它深吸了一口氣,前爪嵌進泥土,在大地上留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爪痕,因道爪痕盈滿了鮮紅。
有趣么?拿別人的傷疤當做笑料,就永遠無法見到隱藏在傷疤下的榮耀。原來,心痛的感覺,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