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妹者走在街上,他的五感已經模糊,臉腫,眼流淚,喘不過氣,耳孔向外流著血。
他艱難地往前走著,身體往外冒氣。
路上常有驚呼,他感覺到有人,但他不在意。
他不會傷害無辜。
自始至終,他都認為自己是好人。
他作惡,只是為了生活罷了。
他從不做損人不利己的事。
要是投胎到深淵,他至少也是個圣光惡魔吧。
若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大忍者的氣息,他就伸手一撈,靈能化作大手,抓到些生物,送到嘴邊吃掉。
死妹者的判定中,大忍者都是邪惡的,該死。
何況浦原樂真的很強,他需要更多力量。
“浦原樂。”他走走停停,感知著仇敵的位置,蹣跚前行,所過之處,都變得灰敗——里世界,在白天降臨了。
浦原樂已經走遠。
拍死大妖牛鬼,為東京做了貢獻,他也不留名,低調離開。
心中充滿國際友人的自豪感。
沿途物理封印幾個妖魔——浦原樂一個都沒殺,以免糾紛。
四周突然變暗,
風不大,但走路阻力很大,整個世界仿佛塞滿了絮狀物。
吱吱的鋼鐵扭曲聲,
路上的招牌也變了色調,變得成類似朋克的冷光。
“天還沒黑啊,”就算是天黑里世界降臨,也不該侵蝕得如此嚴重。
“有些東西在我身旁,我能感受到,但觸摸不到。”浦原樂伸手試著四周,不確定地說道。
就在浦原樂的注視下,
一層灰蒙蒙的霧氣,在不妨礙普通人視線的前提下,悄然覆蓋了整個東京都。
濃霧籠罩后,墻角、墻上、路燈上,擠滿形形色色的怪人,邋遢鬼。
頭發油膩,衣服皺巴巴,好多天不做人的樣子。
看起來像死宅,趁著傍晚不會曬黑,都出來透透氣。
可有些邋遢鬼,竟然掛在墻上,甚至半截身在墻內,半截身在墻外。
看到個癡女離地三尺,貼在一根電線桿上,時不時揮動手臂作飛翔狀……浦原樂再也無法淡定。
“這是什么?”浦原樂自言自語。
“這是癡鬼。”懷石秀悄然出現,站在浦原樂身旁說道。
“癡鬼?”
“由人的怨念凝聚而成。”
“這么多?”
“人人皆有怨念。所求不消,怨念不解,日積月累,怨念化為實體。”
“臥槽,就是里世界又雪崩了唄。”
“也可以這樣描述。”
“禿子,你是來化解怨念的嗎?”
“小僧路過此地,看到浦原同學玩怨鬼的樣子,像個孩童,忍不住過來。”
“你拆了我家,我還沒和你算賬呢。”
“拆家是小僧不對,浦原同學也去小僧的寺院打一掌罷。”
“呵呵,那你等著!”
浦原樂步行,懷石秀推著自行車也步行。
在他們周圍,絕望而邪惡的灰霧,扭曲了整個世界。
“癡鬼相互吞噬,拼湊出帶著惡意的靈體。它們附身絕望的人,釀成新的慘禍,甚至形成妖物。”懷石秀繼續解釋。
浦原樂伸手,觸摸路旁的癡鬼,在他左手拂過時,癡鬼像肥皂泡破滅。
“浦原樂,”前方有嗡嗡的腔調,呼喊浦原樂的名字。
“嗯?”
“找你的,”懷石秀慫恿道:“去看看吧。”
在十字路口的中間,有幾輛倒霉的小車被踩扁,紅綠燈也發出血色的光。
一個酷似門板的圓柱體,豎在那里。
死妹者,已經膨脹到臃腫,他眼睛已經睜不開,人也動不了。
有些觸手從他背后鉆出來,推著他緩緩前行。
“是你嗎,浦原樂。”死妹者問。
“是我,你找我有事?”
“我妹妹死了,她記了一個筆記本,里面有一個邪惡議會的參與者信息。”
“嗯?”
“我來替她復仇,但我覺得,我很可能打不過你。如果我死了,我想請你……”
懷石秀帥斃的臉上眉頭一皺,他對死妹者很不滿意。
他停好自行車,沖過去一掌!
死妹者連同筆記本,都化為飛灰。
“你這是在滅口嗎?”浦原樂都驚呆了。
“和邪魔外道,沒有什么道理可講,人人得而誅之,在廁所遇見,就把它殺死在廁所里,在街頭遇見,就把它殺死在街頭。”懷石秀解釋道。
“你這話一點毛病都沒有。”
浦原樂撇撇嘴,看到周圍腐化更重:嘎嘎吱吱的怪聲不斷,整個世界都像銹蝕的機械朋克。
灰霧遮蔽視線,又仿佛不存在。
他隱約看到,比摩天大樓還高的朦朧之物,若骷髏,若黑衣人,若構裝物,甚至像某種野獸,在遠處矗立,又悄悄在霧中行走。
“這就是11區的宿命,即便是高天原、尸魂界、五行原、無盡海……也無計可施。”懷石秀說起11區,忍不住宿命論起來。
“說得好像你吃素一樣。”
“哈哈哈,小僧與世無爭,只是傳承佛法。小僧不嗔不貪,只是佛法高深,不得不替眾生入地獄,罷了。”
養的豬不吃,世界會亂套的。
小僧真是心地善良,替全世界殺豬吃肉,嗯,文雅的說法是剪羊毛。
懷石秀掏出一個卷軸,遞給浦原樂,“這是劍圣們的計劃,他們想建立隔離區,吸收異能者為附庸。”
“我沒意見。”
懷石秀點點頭,騎上他的自行車,揚長而去。
浦原樂回到家,斯勞特已經備好晚餐。
兩個小跟班也在,電視機精很快也回來了。
斯勞特招待他們,給他們也準備了晚餐。
他們沒有任何疑惑,就接受了斯勞特的存在,這頓飯吃得很愉快。
浦原樂也沒說什么。
“大人,你有心事。”
“我們開店吧,傳播力量與秩序。”
“不是要度假嗎?”
“這里太亂了,我又太強。他們不會允許我置身事外。”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對。”這里不允許低調。所有人都要明牌,都要說出自己的目標,或者滾蛋。
“大人計劃如何參與呢?”
“先去搶占代代木公園,利用樹靈傳遞信號,建立一套打擊里世界的防線。”
今天好幾派勢力接觸浦原樂,說得話都暗藏條件。
有的要和浦原樂搞好關系,有的希望浦原樂閉嘴,但沒誰真心想搞定這混亂的世界。
在浦原樂看來,他們的狗茍蠅營都沒意義。
要想11區太平,不用那么麻煩:把里世界打爆,表世界的問題自然會變好。
譬如忍者,他們的力量,無非是里世界泄露的某種念力。
把里世界重創,在里世界和表世界之間制造隔離帶,忍者自然就完了。
他們要么進入里世界,要么放棄忍術。
既要……又要……,是不可以的。
當然還有更深刻的問題……民眾不想當家做主,他們想做賊,想作豬作狗……廣場協議的深層原因,真的是外來力量壓迫嗎?
日元升值,他們就要去買買買嗎,他們就要享樂主義,就要炒房地產嗎?
譬如一個和服女子,被強行撕了衣服,
然后她就撲到猛男身上,趕都趕不走(求求你不要買下西天佛國),一口氣和各路猛男玩到腎虛。
猛男都驚呆了:我都沒打算白嫖,只是想摸一把柰子,賺點便宜泄泄火!
你怎么就浪到腎虛起不了床?
真的,佛祖只想白嫖,甚至只摸柰賺點小便宜,他真沒想把四小伎都榨干。
畢竟這世界上,長得好看又聽話,且嬌小玲瓏的,真不多。
四小伎撲街了,佛祖也頭疼……嫖猛男不現實,嫖丑鬼不樂意,嫖吸血鬼傷身體,嫖歡樂者沒有愉悅感,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辦。
浦原樂通曉華夏、以色列、希臘羅馬三大文明的典籍,掌握其全套武裝。
他深知人類文明的真面目,對小白兔抱有最頂級的警惕:他見過兔子打架,溫文爾雅,口口見血!
關于11區的問題,歸根結底,小白兔白又白,想吃白食,想作死。
怎樣阻止民眾作豬作狗作雞……是不現實的!
這個世界,多數人情愿當一頭肉豬,幸福地活35年,然后去屠宰場,先被電暈,然后無痛死亡。
比起自力更生,不確定的壽命,難以捉摸的苦難,
他們情愿當一頭豬,享福35年,無痛死亡一瞬間!
浦原樂尊重市場經濟,尊重當豬被吃肉,當羊被剪毛。
不但要尊重,還要滿足豬和羊:給他們飼料,收他們的豬肉和羊毛,允許他們以豬和羊的方式生活。
“但是,世界不該全都是豬羊!所有人都去當豬了……食客都不夠用,更別提飼料。”
11區的問題就是,小國寡民,國土狹長,跟風效應太強,沒有文明制度包容性。
先舉國當牛做馬,又舉國當豬作狗。
“我要給11區重建自立體系,讓不愿意當豬狗的人,能成為別的生物。”
“不僅僅要市場經濟、計劃經濟共存,還應該……野生體系、養豬體系共存!”
“愿意當家做主,辛勤勞動的民眾,可以自由地野生野長,活多久隨緣。想當豬狗的民眾,可以刷信用卡消費,然后賣身賣腎賣命抵賬。”
要建立一套體系,高效率的體系,來兼容這兩種需求。
但是好難啊,好在這里已經徹底爛掉,無論怎樣嘗試,局面都不會更壞。
浦原樂點點頭:試點嘛,在島上進行最好,大不了老夫兜底,給他們續命重來。
老夫也有核灰掌的,也能把世界安排地和和美美。
飯后玩了一會,順便指導小跟班寫作業。
浦原樂尋思著,忍者有閑有賤,今晚可能還要搞事。
“我出去一趟,找找附近有沒有忍者。”
浦原樂出去,果然抓到幾個忍者。
嫌他們嘴碎腦殘,浦原樂不和他們嗶嗶,帶回來交給斯勞特。
“你審訊一下,了解忍者的等級和特征。給他們制作一套圖鑒,分分類。”
忍者紛紛求饒,浦原樂沒有理睬他們。
和忍者說話,是沒有意義的事。
看他們二逼的言行,都像是蛇精養大的熊孩子。
“不努力修行,怕累著腦子。整天想著陰謀篡位,或者挑撥添亂……”
長了一張吃白食的臉,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浦原樂和懷石秀的沖突,肯定是忍者在其中操作。
雖然禿子也不是好鳥……但浦原樂更厭惡這些慫包。
這些慫包僥幸趕上里世界擴張,得到一點殘缺的力量,
就都膨脹沒邊,動輒‘我要控制世界’、‘我要賜予世界痛苦’、‘我要建立新世界’。
且不說其能力大小,
連基本邏輯都搞不清楚,還想讓世界和平……真想太多。
浦原樂離開后,忍者向斯勞特求饒:“女士,這一定有誤會”,“我們好無辜啊。”
斯勞特假笑著讓他們稍等,“容我穿好衣服,只穿著褲襪和西裝外套,太過于失禮呢。”
忍者眼神交流,覺得斯勞特是個女人,應該善良、無知、懦弱、愛好帥男。
那就用無辜、道義、顏值,試探她。
斯勞特去找電視機精要了鞋子、裙子。
電視機精說這是他前女友的,包括那些化妝品,都是。
溫婉善良的斯勞特點頭稱是。
穿好衣服后,斯勞特拿著辣椒水過來,笑嘻嘻地給忍者先噴臉。
等忍者慘叫聲變小,斯勞特笑著解釋:
“法律都是用來保護弱者的。你們不受法律保護。”
“所以,不要怕,我不是來審問你們的,你們不必費心欺哄我。我也不會對你們刑訊逼供,你們不必交代什么。”
“那你要干什么!”忍者憤怒地質問。
“懲罰你們啊。”
“我們有什么錯?”
“你們都很強,所以沒錯。但在邏輯上,你們都有罪,邏輯罪。”
“邏輯罪是什么!”
世界上一切痛苦和不幸,其核心在于邏輯罪:人類希望自己被饒恕,卻不肯饒恕別人。
‘主人赦免了仆人一萬兩銀子,仆人卻掐住同伴的喉嚨,迫使其償還十兩銀子’,這就是邏輯罪。
人類渴望被饒恕,自己卻睚眥必報。
人類渴望善良,自己卻不善良。
都渴望攀附,卻不許弱者攀附。
若不破除邏輯罪,一切善行都是緣木求魚。
關于11區的問題,就是邏輯罪發作,人人都為自己辯護,并指責別人。
以女人和小孩的合集,女孩子為例。
一個女孩被欺負了。
浦原樂可以像核灰圣僧那樣,去幫她,去維護她。
甚至可以娶她,永遠呵護她。
一群女孩被欺負了,浦原樂可以像核灰圣僧那樣,幫她,維護她。
但不能都娶回家。
這些女孩得到救助后,會感激浦原樂,但不會變善良。
如果要報恩,實際上沒有報恩,只有精明算計……她們挑剔顏值和家底,酌情報恩。
長得好看且有錢,當然要以身相許。
長得不好看,或者太窮,呵呵:我就是忘恩負義!這輩子一毛不拔,下輩子若變成了牛馬,落在你手里,我也認了。
她們面對其他窮少年,更加刻薄。
某個窮少年想和她們當中某一位在一起,共同奮斗——她們會給予最大惡意。
對恩人說‘下輩子吧’,被男人救助,卻譏諷男人。
類似的事情,不僅女孩干得出來——整個社會都擅長。
上至君王宰輔,下至販夫社畜,都在不斷地‘酌情報恩’。
歷史告訴浦原樂,和這些死鴨子不認罪的人,沒有什么話好講!
所以……官府最在乎民意,樂意傾聽。同時也非常傲慢,拒絕和民眾家長里短。
因為民眾,或者說全人類,都擅長雙標!
民眾罪大惡極之日,官府不該嗶嗶,該直接鐵拳出擊!
任由他們上網嗶嗶出無窮花樣,我一拳打過去!
浦原樂也是這么想的。
他代表龍之國,不和11區的忍者嗶嗶,直接贈予鐵拳!
“嗚嗚嗚,”斯勞特手背遮眼,作悲傷狀,“而我,一個可憐的奴隸,沒法子啊,只能遵從規矩。”
“我想你們都能體諒,對不對。”
“浦原大人還委托我一件事,給你們忍者建個信息庫,諸位忍者大人,不知可否愿意配合?”